第八十七章掛著

2009年年底,一個原本該是我同行的人打來電話。他本是術士一名,但因家族影響的關系,最終放棄了他的手藝,成了一個喪葬一條龍服務小店的老板。現年38歲,當老板卻不足五年,拜師學藝卻早已超過十年,他姓溫。當他打電話給我時候,語氣中透著無奈,既然有求於我,我自然明白他無奈的到底是什麽。自從五年前重操家業當起小老板以後,實則在性質上已經和我們的本行脫離了關系。雖然沒有舉行正式的退行儀式,但他不幹了卻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於是在這五年期間他曾經私下接受別人的委托,擅自做主的做了一個小單子,卻因此在一覺醒來後瞎了一只右眼。當時他還不太明白是怎麽回事,直到後來大家提醒他,這是在給他一個警告,別忘了背後始終站著祖師爺。

他在電話裏並非分享或是介紹業務給我,而是以自己為事主的身份,委托我替他辦事。事情是這樣的,他的表弟在重慶高新區一家知名殯儀館工作,主要的工作就是負責接待,例如有逝者家屬來了,就跟他們介紹介紹每個告別廳的價格和服務,當屍體運來的時候,他又會裝出一副無比哀傷的表情,好像是死了你比死了我自家人還要難過。後來工作據說發生了調動,他被分配到那兒的骨灰堂,專門負責給那些前來吊唁燒紙錢的人取或存放骨灰。原本我是對這種工作的人非常有好感的,第一是因為他們的工作性質或多或少和我有那麽些接近,二是他們當中的人大體上分為兩類,一類是本身陽火非常旺,如果說鬼怪是毒,那麽他們早已百毒不侵。另一類則是心裏深信人往生以後,會去到另一個世界,於是報以了對生命的一種尊重,來從事這樣的職業。所謂的送行者,一點不低級,反而很高尚。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當對逝者的尊重和對生命的感悟漸漸能夠給人帶來暴利的時候,人們的悲傷,就來得沒有那麽真誠。哪怕你穿著周正的黑西裝,還帶著骨灰一樣雪白的手套。

老溫的弟弟就是這麽一個人,既懷揣不了對生命的敬重,又無法抗拒對死亡的恐懼,唯一讓他留在這裏工作的原因,就是那一個月上萬元的收入。所謂的殯葬行業,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至少還不能稱之為“行業”,那裏總是人生的最後驛站,不管你的一生究竟有多麽精彩,或許人從出生的那一瞬間開始,就在等待著死亡,而正是因為每天死這麽些人,才讓這些做“死人生意”的人,能夠發上一筆小財。老溫弟弟遇到的問題,就在於他每次上班的時候,接到客人的骨灰存放證,總是要單獨按照上面的編號,替客人把骨灰取到門口。如果是底層和二層或許還好,如果遇到三四五層,那麽就必須走樓梯或是搭電梯,樓梯狹窄安靜,一個人走難免害怕,因為這身邊有成千上萬的逝者。但是坐電梯,也免不了自己嚇上自己一把,因為電梯速度不算快,而且燈光昏暗。殯儀館有個習慣,在骨灰堂的電梯裏,總是要習慣性地擺上一把木凳子,凳子上罩上一層明黃色的絲綢,但是似乎從來都沒有搭乘電梯的人會選擇在那張凳子上坐上一坐,因為那張凳子,不是給活人準備的,而是給那些被帶出吊唁然後送回的靈魂們準備的,在這一點上,電梯裏的監控錄像是能夠說明問題的。而老溫的弟弟就是在搭乘電梯到五樓來回取骨灰的途中,遇到了怪事,身處那樣的工作單位,辟邪的法門肯定是有一些的,不過這次沒有。還差點鬧出人命。

那天老溫的弟弟上五樓去取骨灰,在坐電梯上去的時候,他也是習慣性的在心裏默念那些能夠避鬼的口訣,但是電梯裏原本就昏暗的燈光竟然非常應景的開始忽閃忽閃,顯示樓層的電子數字也開始有些類似信號幹擾一般的砸吧著,在這裏工作了這麽些年,他知道,現在肯定有東西來了。於是給自己念壯膽決,迫使自己勇敢起來,但是人總是無法克制自己的念頭,你越是不希望去想一件事的時候,越是容易自己把自己逼進那個角落裏,繼而恐懼和胡思亂想就呈幾何倍數放大,直到讓自己受不了。當時老溫的弟弟爬上梯子取下骨灰,卻在下梯子的時候,在最後一個台階處,因為心裏的害怕和緊張,把那個骨灰盒給掉到地上了。所幸的是,人家家屬並沒有看到這一切,否則骨灰堂裏的其中一個格子大概就是為他所準備的了,而不幸的是,那個骨灰盒在碰撞下,摔得缺了一個小角。盡管並不明顯,但是他還是非常害怕被發現,於是就刻意地用蒙在骨灰盒上的那塊紅絲綢把那個缺失的小角遮住,打算就這樣交給家屬以呼嚨過去。下電梯的時候,電梯裏的燈光依舊忽閃,他還在行至三樓的時候,清晰地聽到耳邊有人用那種哈氣的聲音“呵。。。”地在耳邊吹了一口,他說,那口氣是冰冷的,就像是一個剛剛吃過冰棍的人,對著你的耳根子近距離呵氣一樣,電梯裏當時只有他一個人,所以他非常確定,那就是鬼幹的,是不是因為責怪他摔壞了骨灰盒,這他也不知道,總之從那天開始,他經常上班的時候明明感覺好好的,卻在無意間觸碰到自己的額頭的時候,發現非常燙手,還以為是自己發燒了,但是用體溫表測量,卻發現體溫正常,晚上會失眠了,連續幾天下來,眼睛裏早已布滿了血絲,精神狀況非常差,於是他開始聯想,是不是自己從上次開始就一直被鬼纏身,才會有這麽怪異的身體反應,越想越害怕,於是就打給了老溫,自己的表哥,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表哥以前是幹這行的,應該是有辦法的,但是表哥卻拒絕了他,因為再這麽幹,估計下次壞掉的就不只是眼睛了。但是畢竟是自己家裏人,於是老溫就決定以他自己為委托人,來找我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