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陰身

莽子看見老奶奶睡在床上,更是堅定了自己已經見鬼的想法。不過莽子告訴我,他在四歲的時候,家裏人帶他去算過先生,說他的八字裏,自帶三節鞭,而三節鞭是傳說中地府用來打鬼的,隨著自己的慢慢成長,十幾年來所接受的科學教育已經不允許他相信鬼魂這種宿命的東西的存在。所以長久以來,在他的世界觀裏,鬼怪無非就是被一群無聊到極點的人捏造出來裝玄乎的東西。這跟我起初沒見識到真家夥的時候,想法幾乎是完全一致的。後來的幾次聚會中,我大概是因為醉酒的關系,無意透露了自己的職業,我想莽子當時也沒有真的相信我,頂多也就認為我是一個跟著哪個師傅學過段時間的玄學罷了。我並比介意他起初對我的看法是什麽,只要出了問題能夠相信我就足夠了。於是當莽子告訴我他自己都確定自己見鬼的時候,我卻暗暗產生了憂慮。

因為照之前他跟我描述的情況來看,他是在做好事,他是在幫助他認為可憐的這個老奶奶,但是那個老奶奶卻在上車後才出現詭異舉動,因此而嚇到莽子。當莽子想要離開哪裏的時候,她還要問莽子是去哪裏。這種情況就不太正常了。因為我們常常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雖說如今的世界為善不一定就能得到善果,有些人還反而因此而損害自己的健康甚至是生命,這也是現在為什麽越來越多的人不肯對他人放下戒備,甚至冷漠旁觀的原因。莽子對老奶奶的善意顯而易見,但是老奶奶的表現卻讓人費解,於是我分析無非有兩種情況,一是老奶奶的鬼魂按照自己作為一個“鬼”的準則來和作為“人”的莽子打交道,她忽略了自己根本不再屬於當下這個世界的事實。二是老奶奶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是個鬼。人鬼殊途,被嚇到,也是在情理之中。

莽子繼續告訴我,當時他轉頭看見老奶奶睡在他之前的鋪位上的時候,不由得背心一陣發麻,因為此刻他已經分不清那個老奶奶是不是打從一開始就跟自己睡在一起,這樣的話,想想起來就非常恐怖,當老奶奶問他去哪裏的時候,他退了幾步,然後非常害怕的望著那個抓住被子的奶奶,不敢應聲說話。他說那是他下床以後,看老奶奶的面容看得最清楚的一次,高聳的顴骨和凹陷的雙頰,皮膚因為蒼老和松弛已經有些黃裏發黑,臉上的皺紋很多,如果這樣的老人即便是活生生的人,估計也是沒能堅持多少時間就會離世。他一直在猶豫是不是該就這麽逃跑,他也害怕老奶奶會緊追著他不放。於是鎮定了一會,他才大著膽子問老奶奶,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誰知道這句話一問,那個老奶奶如果好像被人點醒了一般,先是一愣,然後就伸長了脖子,臉和之前一樣開始出現了那種泥巴溶化的扭曲樣子,然後開始用那種非常蒼老的聲音從喉嚨裏費勁的嘶吼著,他說聲音並不大,但是感覺很用力而且很痛苦。我告訴莽子,這就說明這個老奶奶被你這一句話給問醒了,她之前根本就忘記了自己已經死掉了。莽子有點納悶,他問我,為什麽會有人連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對他說,有一部分人死後就會這樣,尤其是那些沒有想過自己會死而卻突然死去的人。他們在死後往往會刻意的去選擇忘記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因為死亡的過程我們並沒有經歷過,而從人類對死亡基本的畏懼來看,估計每一種死法都不會舒服的。我師傅告訴我,絕大部分的鬼魂,他們非常害怕自己死亡的方式再度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們甚至不願意想起和被人提起,因為這樣一來,就會使得那種已經經歷過的痛苦再一次發生。我告訴莽子,當時就是問老奶奶是人是鬼的時候,大概讓她突然醒悟到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不過這一招並不是對全部鬼都管用,如果一個鬼還沒有完全的混沌,興許有些作用,也就是說,莽子那一句話,幾乎是歪打正著,說到了老奶奶的痛處了。

莽子接著告訴我,當下他看到那一幕,的確是再度恐慌了起來,不過這次他沒有再猶豫,果斷的背上包就朝著其他車廂跑去,這趟車有硬座車廂,他覺得那裏的人比較多,應該不會再被追趕到。但是沒走幾節車廂他卻發現這些臥鋪車廂裏的人少地可憐,而且大部分的人都在睡覺。眼看就要到硬座車廂了,剛把腳跨進連接口,他卻在連接口一側的玻璃反光上,看到他的背包已經被打開了。那個老奶奶身子在他的背包裏,手以上的部位都露在外面,雙手還在不斷地摸他的耳朵。

莽子這麽一說,嚇得我一身雞皮疙瘩,我問他,老奶奶摸你耳朵你難道都沒有感覺嗎?他說怪就怪在完全沒什麽感覺啊,自己轉頭去看,也發現背後什麽都沒有,但是從玻璃的反光上,卻能看到老奶奶身體非常不成比例的裝在背包裏,自己背著她,卻一點都沒有察覺到重量。接著他就害怕,把背包一下子取了下來,扔到連接口的另一側,他則退到一邊,一面背靠著車廂收驚,一面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的背包,莽子說大概過了10來秒,他的背包口裏,好像氫氣球一樣的緩緩升起一個老奶奶,但是這次老奶奶的表情就變得非常猙獰和兇狠,她不停地用那種責備的語氣,急促又悲傷的說,你要去哪?帶我回家!你要去哪?帶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