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故友

2005年6月,我接到重慶這邊一個老師傅的電話,這位老師傅在去世之前一直是重慶道教協會的元老,早年跟很多我們這行當的人一樣,四處收妖捉鬼,非常威風。而聽他的徒弟說,早年的他是一個性子剛烈的人,遇到一切他認為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他所秉承和信奉的,一律都是打了再說。正是因為當年他那麽勇猛,才在西南地區的道家人當中,樹立了相當高的威信。這位師傅名諱不敢提,全真龍門派傳人。可是到了晚年的時候,由於年歲的關系,很多以前看不穿的事自然就看穿了,自己多年來堅守的人鬼不共存的原則也逐漸動搖,但是要他放棄自己恪守的規矩他還是做不到,歲數大了,再冒著危險幹這個行當,已經開始有些力不從心,於是他就開始潛心下來,修道悟道,不再幹涉鬼事。

這位師傅是我非常敬重的一位,在我2002年回重慶的時候,一方面得考慮不能過於鋒芒,從而招致其他門派同行的仇視,另一方面我也得靠這個吃飯,雖然年紀小,但是我通過那幾年積攢的人脈,認識了不少人,也幫助過不燒人,盡管都不算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秉著低調做人高調做事的原則,我也算是在重慶這個故鄉,以滇南四相道的名義,開宗立派。所以在接到他的電話的時候,我還是覺得有點意外的。因為從來都是我們做晚輩的給他們打電話,但是他在之前一次聚會裏既然相互認識了,我也給了他自己的聯系方式,平日裏也抽時間打個電話,隨便閑聊幾句,那意思就是在說,師傅,你可別忘了我這個小人物啊。於是當他打電話給我,他說想要我代替他去接待一個人,說那個人是他幾十年前的一個故交,而這次來重慶,也是為了一個死人的事情來的。他自己歲數大了,身體條件上已然不允許,於是就讓我去,等到這件事過去之後,如果他的那位老朋友覺得我是個可靠的年輕人,他會幫著我把這件事傳出去,讓大家多多認識我一下。

所以這件事無關乎錢不錢的問題,就算是我自己倒貼錢,我也一定要去。

於是老前輩只給了我一個到機場接機的時間,和對方的姓名以及一個電話號碼,然後就說剩下的你直到搞不定,再給我打電話。於是那天我按照航班抵達的時間提前去了機場,並且給老前輩給我的那個電話號碼發去短信,說我是特別來接您的小李,請您下飛機後給我回個電話什麽的。等到旅客開始走出航站樓,對方打來電話說已經下了廊橋,等取了行李就出來,我告訴對方說,那我就在出口對面的咨詢台等您就好。掛上電話後,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因為老前輩的那位故交,在我想象起來的時候,應當跟那位老前輩的歲數差不太多,但是電話那頭,卻是個說國語的年輕女性。

於是我就在咨詢台那兒等候,順便也調戲了一下機場的地勤小姑娘。接著我被人拍了拍肩膀,我轉過頭去,雖然我知道是我要等的人來了,但是看到她的時候,我還是驚訝了。

她看上去估計二十六七歲,而我當時二十四歲,個子比較高挑,穿著明黃色的連衣裙,最要命的還是緊身的。中短發,頭發的末梢,看樣子是燙過,略微卷曲。化了點妝,卻是淡淡的那種,眼睛很大,睫毛很長。從我多年研究日本女性的經驗來看,她的睫毛絕對是真的,但偏偏又很長,於是我站在她的面前,看著她眨巴著眼睛,有種扇扇子的快感。雖是短發但是卻把一部分頭發塞到了耳朵的後面,於是我還看到了她耳朵上那個朱紅色的耳環。脖子上有細細的一根項鏈,左手拉著一個粉紅色的拉杆箱,箱子上貼滿了各地的托運標簽,手腕上也戴著一個大概跟耳環差不多材質的紅色手鐲,另一只手上提著一個金黃色鏈子的紅色小手包,腳上也是穿著紅色的高跟鞋。

如果單從審美的角度來說,這個女人是屬於“美女”那一類的,我這個人很奇怪,對待男性和女性就外貌來說還是有差別的,在我看來,男人只有“帥”和“不帥”的區別,而女人除了“美”和“不美”以外,還多了一個“醜”。所以我必須承認,當這個女人出現的時候,我腦子裏就彈出了美女這兩個字。而從她的穿著來看,基本可以確定這個女人有一定的精神潔癖,或者說是強迫症,否則這六月的天氣,怎麽會穿的好像番茄炒雞蛋一樣。

於是我裝作鎮定,對她伸出右手呈握手狀,對她說吳春生老師你好,你叫我小李就好了,這次來重慶,X老師特別囑咐我來負責接待你,你來這邊的打算可以直接跟我說,我會盡力給你辦妥的。誰知道她撲哧一聲笑出來,伴隨著一個用手捂嘴的動作,這也讓我看到了她的手指甲,當然,也是塗成了紅色,很像是要來復仇的女鬼。她對我說,你誤會了,我不是吳春生。接著她把身子一側,指著她身後說,這位才是吳春生。我越過她的身子看過去,她身後不遠站著的一個不算很高,但是挺矍鑠,帶著金絲邊的金屬框架眼鏡,鏡片是茶色的,頭戴一頂棒球帽,穿著黑色夾克和牛仔褲大頭鞋,夾克裏是一件白色襯衫,手裏擰著一個墨綠色旅行袋,還帶著一根拐杖的老人。番茄炒雞蛋姑娘對我說,這個老人是她的爺爺,她叫吳雅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