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參娃子(第2/9頁)

我眼睜睜看著月餅一把一把抓著面條雞蛋塞進嘴,又舉起酒精鍋把滾燙的料湯喝個幹凈,才滿足地伸出舌頭舔著嘴唇,蜷縮在帳篷角落,把頭埋進胳膊,發出輕微鼾聲。

一陣狂風,帳篷門被吹得大開,卷著碎雪掃進,屋子裏寒冷徹骨。我的牙齒不受控制打著顫,凍透血液的寒意從心臟慢慢蔓延,遍布全身。

他不是月餅!

從外面又走進一個人,順著味道聞到酒精鍋,端起鍋把最後一點殘湯舔幹凈,失望的走到“月餅”旁邊,蜷縮、埋頭、酣睡。

我恐懼地連驚叫聲都發不出來。

第二個人,居然是我!

“南瓜……南瓜……”帳篷外極遠處樹林裏,亮起一團碧綠光點,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雪地裏,有兩道掃把掃過的痕跡。

那兩個人長得和我們根本無法區別,我呆若木雞地呆在帳篷裏,甚至摸了摸自己的臉,確定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帳篷外又有人喊我的名字,這次我聽得分明,是月餅的聲音。順著聲音向樹林裏看去,碧綠光點兩長一短閃爍,這是我們倆約定的暗號。我屏著氣拿起登山服穿好,走出帳篷。他們倆相互依偎著睡得正香,還時不時砸吧嘴,也不知道是剛才沒看見我還是對我沒有防備。

天空飄著雪花,落在滾燙的額頭,我稍微清醒了些。雪面映著月光,天地間一片幽白光芒,在兩道掃把痕跡旁邊,有兩行腳印延伸至密林。我一瘸一拐走進林子,月餅正蹲在雪堆旁邊喝著二鍋頭抽煙,悠閑地望著月亮:“今夜月色不錯。”

“帳篷裏……”我一時間摸不清月餅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你沒看見?”

“沒看見我能把你喊出來麽?”月餅連煙帶酒塞我手裏,“遇上參娃子了。”

我這才回過味兒。白頭山林木繁茂、礦脈眾多,日照充足,更有被稱為“白山黑水”的天池沃土。從五行來說,“金木水火土”一應俱全,更因為山勢東西南北四縱八橫,大開大闔,周邊高而中間低,正應了“納氣聚靈”的地勢。山中少人跡多靈物,百草千畜修煉成形的不在少數。

參娃子又稱“人參娃娃”,千年修成人形。白天藏於地中,以生長出地面的紅果綠葉吸取陽氣,夜間在林中走動,借助月亮的陰氣調和陽氣。參娃子性情溫和善良,與世無爭。如果遇到人,參娃子會變成那個人嚇退對方。這東西又有個好玩的性格,極為貪吃,特別喜歡熟食(估計常年在冰天雪地裏呆著,吃口熱乎飯不容易),屬於生靈界典型的吃貨,吃飽了就毫無防備的睡覺,直到天亮才化成參形,遁地逃走。參娃子極為名貴祥瑞,凡人機緣巧合遇見一次,一生運氣爆棚。許多老參客常年在白頭山尋找參娃子,活捉熬湯飲用,百病皆除,延緩衰老。不過這也不是一般人能吃的東西,命格不夠硬的人吃了之後必遭天譴。

我高中同學的父親,早年在東北伐木,夜間撿了只凍死的山雞,埋灶生火打牙祭。松樹枝子生火,石鍋燒著純凈的雪水燉油脂豐厚的山雞,加幾塊老蜂房,不用加什麽調料,松香、石香、雞香、蜂香就能混出誘人奇香。

金黃色雞湯冒著油泡,眼瞅著就能吃了,他突然發現從樹林深處走出一個人,和自己一模一樣。

同學父親自然嚇得不輕,“嗷”一聲就跑了,半道想起參娃子的傳說,又壯著膽子折了回去,參娃子吃飽了睡得正香。他按照老參客的古法,在參娃子左腳系了紅繩,扒拉開腦後殼的頭發,拔下一簇紅色的頭發,挖了個雪窩子取暖等到天亮。山間一出日頭,參娃子就不見了。他圍著方圓三十丈找了個底朝天,終於在石縫子裏面找到一株摘了紅果,枝莖系著紅繩的人參。他挖出來一看,竟是周身雪白,膚若嬰兒,隱隱透著血色,眉目清晰,四肢分明的極品血參。

他是個吃貨,二話不說就下鍋燉了,吃飽喝足回屋睡覺,當天晚上就發起了高燒,昏迷不醒。當時條件還不如現在這麽便利,運木頭的車隊半個月才進山一次,伐木隊的赤腳醫生給他打了幾針青黴素,也不見退燒。眼看身體越來越燙,皮膚都燒成赤紅色,工友們用土辦法把他擡出屋,挖了坑埋在雪窩子裏降溫,沒出半小時,坑裏雪都化成了溫水。工友們只得把他擡回屋裏,這時全身鼓著米粒大小的燎泡,“啪啪”爆裂,淌著香氣撲鼻的黃水,異常嚇人。隊裏年紀最長的本地老廚子采野味回來,瞅見這情景,“吧嗒吧嗒”抽了幾鍋旱煙,把燒紅的銅煙鍋子往他印堂中間一燙,皮開肉綻。一道白氣冒出,化成人形,對著老廚子鞠了個躬,老廚子開了房門,一陣風吹散了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