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頭鷹河橋上的絞殺(第3/4頁)

一個漩渦卷來,法誇爾轉了半圈,他又警覺地看著岸上堡壘對面的森林,一個清晰高昂的聲音,單調地在他背後歌唱,聲音傳到水面,清晰地穿刺進並卷走了所有水域其他的聲音甚至耳邊水波的拍打聲,盡管不是士兵,他有足夠的常識去懂得需要細細想、慢慢說出、渴望吟唱的死亡意義,清晨,中尉在岸上正忙碌著。多麽冰冷和可憐,他平穩、冷靜的音調,迫使這些士兵安靜下來,在精確可測的間隔,降臨這些冷酷的詞語:“全體立正……舉槍……

準備……瞄準……開火……”

法誇爾潛入水中,盡可能深地潛入。水在耳邊咆哮,象尼亞加拉瀑布,他還聽見齊射的雷鳴,又浮上水面,遇見彈片閃閃發光,特別亮滑,正慢慢地擺動向下沉落,一些金屬片觸到了他的臉和手,然後沉入了水底,一片留在了他的脖子和衣領之間,它有點燙,他抓出扔掉了。

當他浮出水面大口喘息,他意識到在水裏已呆了很長時間了,他現在察覺到潛得越深,向著安全就更加靠近。這時士兵們已將子彈上栓,彈片立即在陽光下閃光,在空中滑落。這二個哨兵再次開火。

這個被獵捕的人從他肩上看清這一切,他正用盡全力地遊著,他的頭腦現在和他的手臂與大腿一樣有力,他的思維像閃電一樣迅捷。

“這個指揮官,”他推斷,“將不會第二次犯指揮不當的過失。齊射比點射更容易躲閃開,他可能已經下令可隨意開槍,上帝保佑,我再也躲不過了。”

在離他兩碼遠的四周,尖厲的槍聲激起了震驚的水花四處飛濺,槍聲漸漸弱了,仿佛穿過空氣回到了堡壘,一聲爆響攪動到河的最深處,然後死寂!一浪高聳的河水,猛撲向他,使他沉落,使他失明,象在絞死他!大炮在這場遊戲中開始負起作用,在潰退的水面的騷動中他自如地搖動頭,他聽見射歪的子彈在前邊的空氣中嗡嗡作響,打斷遠處的森林中的枝椏。

“他們再也不會用這種子彈了。”他想,“下次他們將會裝上葡萄彈,我必須死死地盯著槍,槍口一冒煙,我就得躲閃,不然就遲了——這好極了的槍彈。”

突然他感到天旋地轉,轉得象個陀螺,這河水,這岸,這樹木、不遠的橋,堡壘和士兵,都變得模糊起來,物體只是由色彩顯示,循環的水平面的彩色條紋,就是他的全部所見,他陷入旋渦中,旋轉著,以令他眼花繚亂的前進速度,一會兒,他就摸到了腳下左岸邊的礫石——南邊的河岸——就在一個射擊點後面,使他在敵人眼前得以隱身,對突然而來的旋渦,他的一只被沙石擦破皮的手救了他。他高興得流淚了,他的手指插進沙中,抓起一滿把沙,喃喃為沙灘祝福,河沙看起來像金子,像寶石,紅寶石,綠寶石,他想沒有什麽比這更美麗的。這些河岸上的樹木都是巨大的花園植物,他注意起樹木固定的排列順序,吮吸著花的芳香,一道奇怪的光芒通過樹幹間隙照射進來,風使樹枝發出豎琴般的樂聲,他沒有任何逃離的願望,心滿意足地陶醉其中,在樹枝間葡萄彈的颼颼聲哢嗒哢嗒聲把他從夢幻中喚醒,岸上炮兵已經開炮,他向他們隨便道了聲再見,一躍而起,沖出傾斜的岸邊,一頭紮進樹林。

他一路行進,這森林似乎漫長無邊。

沒有任何地方可發現個出口,甚至找不到伐木工的小道。他不知道他活在這樣一個荒野之地,有些東西變得神神秘秘,到了日落,他感到有些疲勞,饑餓,腳疼,想到他的妻子和兒女正盼他歸來。最終他發現了一條路,這條路導引他走向正確的方向,這條路寬寬的又很筆直,就象城市街道,不象是在旅途,沒有邊緣,沒有人居住,沒有那麽多狗吠叫驚醒居民,大樹黝黑的枝杆在大道兩旁形成了一道筆直的墻壁。

墻壁又終止於平面上的一個點,象培養洞察力的課堂上的圖解。當他向上看著樹枝間的縫隙,閃爍著金色的星辰,但看起來有點陌生,象聚集在奇怪的星座,他確信它們被某種次序所安排,這種次序具有神秘而誹謗的意義,森林的每一邊都充滿獨特的嘈雜聲,在其中——一次,二次,再次——他清晰地聽見了低語,以不可知的語言。

他的脖子還很疼痛,把手伸向脖子,他發現脖子腫起來,他知道脖子上有圈被絞繩勒出的瘀傷,他的眼睛感到充血,難以閉上。他的舌頭因幹渴而脹腫,他把舌頭伸進冷冷的空氣中以減輕舌頭的燥熱。多麽柔軟啊,這草皮覆蓋著並非旅途的大道,他不再能感覺到腳下的歸路。

毫無疑問,任憑苦痛紛湧,他行走時都昏昏欲睡,現在他又看見了另外一個景象——可能他僅僅是從昏迷中恢復過來,他站在他自己的家門口,一切依舊,在朝陽映照下,一切都是那麽明亮而美麗。他一定跋涉了整夜,當他撲去開門,通過寬亮的人行小道,他看見了令心悸動的女式外衣,他的妻子,氣色新鮮,衣著素凈而笑容甜蜜,從門廊上下來迎他,在門廊的最後一級她站著等待,以一種無法表達的快樂,微笑著一個無比優雅而高貴的姿態,她是那麽美麗,他張開雙臂向前撲去,當他正要抓住她,他感覺到脖子後震耳欲聾,一道旋目的白光罩向他,象大炮的震撼,然後四周一切都黑暗而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