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死愛子的幽靈母親(第3/6頁)

一天,哈爾賓·福雷塞走進他母親的閨房,親吻了一下她的前額,撚著她暗色頭發上沒有被別針扣住的垂下來的一綹卷發,他帶著明顯經過努力才做出的冷靜,說:

“願你有一個偉大的反對意見,凱蒂 ① ,如果我到加利福尼亞去幾個星期的話?”

這問題幾乎不需要凱蒂去回答,她自己那顫抖的嘴唇和臉頰已馬上回答了。明顯她有一個偉大的反對意見。在聽到確切的證言之時,她睜大棕褐色、大大的眼睛。

“啊,我的兒子,”她說,帶著無限溫情向上看著他的臉,“我知道這事遲早會來的。我常會半夜醒來垂淚,因為,有一半原因是,偉大的祖先拜勒已來到了我的夢裏,他的身影站立——年輕,也漂亮。——你也有同樣的夢嗎?當我仔細看著時我好像不能看清究竟是誰的容貌,我夢到你的臉上罩著一塊色彩鮮明的布,只有我們死時才會放著這樣一塊布。你的父親對我大笑,但是你和我,親愛的,這樣的事情是不會有的。我看到布的邊緣下面,在你的喉嚨上有被一雙手掐的痕跡。——寬恕我,但我們常常不願那神秘的世界總出現這樣的事。也許你會有另一種說法,也許它的意思不是你將去加利福尼亞,或許你將帶我一起去?”

這話是坦誠的,夢裏的設計扮演的意味,在新近顯露的跡象的啟示下,經過她的兒子更多的邏輯判斷也不能使他十分信服。他對最初的一瞬預兆的確有著更多的單純直覺,如果缺少悲壯的話,會比暴風雨侵襲太平洋海岸帶來更大災難。這是哈爾賓·福雷塞的猜想,他會被勒殺在滿是石南灌木的荒野裏。

“在加利福尼亞有沒有轉危為安的可能?”在他有時間去真實給她釋夢之前,福雷塞夫人繼續說——“那裏可以讓我從風濕痛和神經痛中恢復過來?看——我的手指感到如此僵硬,在我睡覺時我真是被它們弄得疼痛難忍。”

她把手從他審視的目光中抽了回來。哈爾賓對她的病例診斷有了一個最好隱藏起來的想法,他的臉上帶著史學家無力陳述時的冷笑,為了他自己,他感到還是不去說手指並不僵硬為妙,只需說明微不足道的疼痛的原因,他很少去聽從醫學的檢查,那種誠實無欺的病人渴求處方的陌生場面他從未見識。

夢的結果是,兩個奇特的人有一個相同的奇特的順從的看法,一個去到加利福尼亞,這是他的委托人要求的,另一個留在家裏順從地保持一個希望,她的丈夫對此毫不知情。

在舊金山的一個黑夜裏,哈爾賓·福雷塞沿著城邊的海岸散步。一個意料不到的事震驚了他,也讓他困窘不堪,他成了一名只拿工錢的水手。他事實上被幾個匪徒脅迫到一條華麗又華麗的船上,要航行的南太平洋去。這不是他航行中災禍的結尾,這船被拋棄到南太平洋一個小島的岸上,六年之後劫後余生的人才被一條鹵莽的從事貿易的縱帆船帶回舊金山。

雖然錢包裏沒錢,經過這些年的磨難,福雷塞比起少不更事的同時代青年,年齡看上去要大很多,但精神上並不缺乏自尊。他不需要陌生人的幫助,他和一個生還的同伴生活在聖海倫娜城附近,等待消息和從家中過來的匯款,他已經開始打獵和做夢。

在鬼魂出沒的森林,幽靈面對著做夢者——像是喜歡,又像不喜歡,他的母親——毛骨悚然!在他心裏激起的既不是愛也不是希望;帶來不是對金色往事的愉快回憶——產生的不是任何情感;所有美好的念頭給恐懼吞噬了。他試著從它面前轉身和逃掉,但他的腿不聽使喚;他不能從地上拔起腳。他的胳膊無助地垂掛在身上;只有他的眼睛還轉動自如,這些都讓他不敢從這幽靈灰暗的眼球下移動,他知道沒有軀體也就沒有一個靈魂,但事情在鬼魂纏擾的森林全被攪亂了,變得糟透了——有肉體可以沒有靈魂!在空洞的瞪視裏,既沒有愛,也無憐憫之心,也不存在理解力——沒有任何可以稱之為仁慈的東西。“沒有勇氣才會呼籲”,他想,他荒謬地大聲辱罵起來,反而,這使得形勢更為可怕,就好像企圖用雪茄煙的紅火頭照亮墳墓一樣。

一個瞬間,看起來如此漫長,世界在歲月和罪過之中變得古老了。鬼魂的叢林,決心把恐怖推上窮兇極惡的頂點,所有聲音和景色從他身體的意識中消失,幽靈離他不到一步,對他抱著野獸般毫不顧慮的惡毒;伸直它的手,帶著令人震驚的兇暴蹦了過來!這行動激活了他身體的力量卻沒有讓他的意志激活;他的思想仍被鎮懾住,但他強健的身體和機敏的手足卻自己盲目地、剛強地、良好地抵抗起來。因為一個瞬間他好像看見癱瘓的思維和強健的肌體發生了不自然的沖突——這種觀察的嗜好只有在夢裏才會有;然後他回到自身,就像一下跳進他的身體裏,激活的意志開始指揮身體與醜惡的敵人一樣機敏、兇猛地進行搏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