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售出的一罐糖漿(第3/3頁)

聚集的人群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人群的兩邊像被融化似的,當膽小的人紛紛離去時,他們恨爹媽不給自己多生出兩條腿。其他一些人離開時帶著更多的威嚴,不時轉過身回頭探望。最後,因為一種理由或更多種理由,大多數男人們原地未動,啞口無言,直直地瞪大雙眼,滿臉的亢奮。室內的幽靈對他們不屑一頓,它正埋頭清理著賬本。

現在,有三個男人離開人行道邊的人群,好像受到不尋常的驅使一般,穿過了大街。三人中的一個,魁梧健壯,他正準備用肩撞開店門時,門自動開了,顯然沒有人為因素,鼓足勇氣的調查者大步闖了進去。他們一進入室內,外面充滿敬畏的旁觀者就看見他們的行為十分粗野。他們挽起袖子,舞著拳頭,左沖右撞,撞得櫃台轟轟作響,一大堆盒子和木桶都被掀翻在地。然後,他們笨拙地轉身想溜掉,但腳卻像被粘住似的。人們聽見他們在尖叫、咒罵。但西納斯·迪默的幽靈沒有以任何方式證明他有興趣將這一切繼續下去。

沒有任何人曾經回憶起聚集的人群受到了何種驅使,但是整整一堆人——男人、女人、小孩,狗們——同時地,吵吵嚷嚷地向店門沖去。他們在門前擠得亂七八糟,爭先恐後地想沖進去——最後,他們排成了一條直線,一步一步向裏面挪動。某種精明的精神和肉體上的巫術被轉變成了實際行動——觀眾變成了參與者——聽眾侵占了講台。

只有一個觀眾仍佇立在對面街頭——阿爾文·柯裏德這位銀行家——在他看來,塞滿人群的雜貨店內仍光亮如初,所有奇怪的事情似在繼續,清晰可辨。而室內的人們卻眼前都漆黑一團,沖進店內的每個人在門邊似乎被打瞎了雙眼,如同遭受了不幸而變得瘋狂。他們毫無目標地亂摸一氣,試圖從人流中闖出一條出路,你推我搡,拳打腿踢,倒地的人被隨意踐踏,重新站起來的人又轉身去踐踏他人。他們互相撕扯著衣服、頭發、胡須——像一群動物樣你爭我鬥,互相咒罵,胡亂叫嚷,用肮臟的詞語叫罵著別人的名字。當最後,阿爾文·柯裏德看見排隊的最後一個人進入了亮光之中的喧嘩,亮光突然問消失了。他眼前也漆黑一團,與裏面的人別無二致。他轉身離開了這地方。

第二天一大清早,一大群好奇的人聚集在“迪默的家”周圍,其中包括昨天夜裏逃掉的一部分人,但現在,憑借陽光賦予的勇氣,一部分誠實的人又開始了每天的辛勞。雜貨店的門大開著,裏面空無一人,四周墻壁上、地板上、家具上,都散落著一根根碎布條和一團團亂發。希布克昨夜的戰士們盡力逃回家去醫治渾身創傷,並對人發誓他昨天整晚都睡在床上。落滿灰塵的桌子,仍在櫃台後面,上面有一賬本。賬本上迪默親筆寫下的各項條目清清楚楚,最後一筆賬停在七月十六日,他生命的最後一天,上面找不到賣給阿爾文·柯裏德糖漿的記錄。

這就是完整的故事——只是男人們的狂熱已經平息,人們的理智又重新開始了它自古以來的搖擺不定。在布希克,值得人們懺悔的是,考慮到在新的條件下他在第一筆商業交易中表現出的無害和熱誠,西納斯·迪默,雖已死去了,但或許已經又循規蹈矩地站在老櫃台邊重做他的生意了,卻沒有獲得萬眾的一片歡騰。當地的歷史學家在他尚未出版的著作中,將這些史料進行了編撰,在字裏行間進行了一番深思,以表示他對上述觀點的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