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月光照亮的小徑(第3/4頁)

我又妒忌又生氣,簡直變得瘋狂了,獸性勃發,一個受汙辱的人的種種強烈激情全部迸發出來,我沖進屋,跑上樓,直奔我妻子的臥室。房門關著,但是我早先也已經對門鎖做了手腳,所以很容易就開門進去,在黑暗中摸索著,很快站到了她的床前。我四處摸索著的手告訴我,床雖然很亂,但是床上沒有人。

“她在樓下,”我當時想,“我進來她嚇壞了,一定逃到黑暗的大廳裏躲開我。”

為了找她,我轉身要離開臥室,但走了一個錯誤的方向——正是那正確的方向!我的腳碰到了她,她正蜷縮在房間角落裏。我的雙手馬上伸向她的脖子,不讓她發出叫聲,雙膝壓到她在掙紮的身體上;在黑暗中,沒有一聲咒罵和責備,我雙手把她掐到死了為止!

夢做到這裏一下子醒了。我在這裏講這件事用的是講過去的事的口氣,其實把它當作現在的事來講更加合適,因為這件悲慘的事在我的意識中一次又一次重復——我一次又一次定下計劃,一次又一次為了證實我的疑心而苦惱,一次又一次為做了這件可怕的事而後悔。接著一切成為空白;然後雨水叩擊肮臟的玻璃窗,或者是雪落在我單薄的衣服上,車輪在汙穢的街道上隆隆作響,我就在那地方過著貧困的生活和打下賤的工。如果那裏曾有陽光,那我記不起它來;如果那裏曾有小鳥,它們從不歌唱。

還有這麽一個夢,還有這麽一個夜間景象。我在一條照耀著月光的路上,站在樹影當中。我覺得身邊還有個人,但他是什麽人,我怎麽也說不準。在一座巨宅的影子裏,我猛看到閃現著白色的衣服,接著一個女人的身影在路上面對著我——正是我殺害了的妻子!她面呈死色,脖子上有指印。她定睛看著我,眼光滯重,既非責備,亦非痛恨,也不是威嚇,卻最使我心驚膽戰的是——她認出了我。在這可怕的幽靈前面,我恐怖地一步一步後退——這種恐怖我在寫這篇自白書時依然感覺到。我再也找不到合適的字眼來,看!它們——

現在我鎮靜下來了,不過說實在話,已經沒有什麽要說的了:這個事件在它開始的地方結束——在黑暗中,在疑惑裏。

好了,如今我又控制住自己。但這只是贖罪過程中的一個階段。我的贖罪持續不斷,一個階段又一個階段,方式變來變去,方式之一便是平靜。但我的刑罰是無期徒刑,無期也不過是指一生無期,而今天,我的刑期就滿了。

活著,我是得不到安寧的。

已故的朱莉雅·赫特曼通過靈媒貝羅爾斯的自由

我很早上床,幾乎馬上就甜甜地進入夢鄉。然而從睡夢中,一陣莫名其妙的恐怖感把我驚醒了。現在我想,這種感覺在另外一個世界,也就是在我的前世中是很普通的。我當時也深信這種感覺毫無意義,可就是控制不了。那時候它又來了。

我的丈夫叫喬爾·赫特曼,當時不在家,仆人們又都住在房子的另一部分。這種情況我早已習慣,過去從未使我擔心過什麽。然而當時那陣奇怪的恐怖感越來越強烈,越來越難以忍受,逼得我坐起來點亮床頭燈。但和我的希望相反,這樣做並沒有使我安下心來,燈光好像反而更增添危險,因為我想到,燈光從門下透出去,對潛伏在門外的不管什麽壞東西,都會泄露我在房間裏。你們都還是有血有肉的人,擺脫不了想像所產生的恐懼,一定可以想像得到,在黑暗中設法躲避黑夜的鬼怪有多麽可怕。

我於是又把燈熄掉,用被單蒙著頭,躺在那裏直打哆嗦,一聲不響,一動不動,叫也叫不出來,連祈禱也忘記了。在這種可憐的狀態下,我一定躺了你們所謂的幾個小時——在我們這裏是沒有小時的,我們這裏根本沒有時間。

最後它來了——樓梯上一種很輕、很不規則的腳步聲!腳步很慢,遲遲疑疑,沒有把握,好像是看不清路。我越來越恐怖,甚至想,走廊的燈準沒熄掉,而那東西還在摸索,可見它準是黑夜的鬼怪。這樣想是愚蠢的,而且和我原先怕光漏出去的想法前後矛盾,但又能怎樣呢?恐懼是沒有腦子的,它是白癡。

關於“黑夜的鬼怪”我們最清楚。我們已經進入那“恐怖王國”,在永恒的昏暗中潛行於我們原先生活過的場地之間。孤獨地躲在寂寞的地方,連我們自己也彼此看不到。我們只想和我們的親人講講話,然而我們發不出聲音,並且怕他們就像他們怕我們那樣。只是偶爾由於愛或者恨這種永恒的力量,咒箍被打破——我們被我們要溫暖、要安慰或者要懲罰的人所看見。至於我們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什麽模樣,我們不知道,我們只知道,甚至連我們最想安慰,最想從他們那裏得到安慰的人,他們一看到我們就驚恐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