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現的古董

早在唐朝時,就已經有很多人開始收藏古董了。

最初,收藏只限於皇家。從中唐開始,收藏之風向大臣們那裏蔓延。從中唐到晚唐,著名的古董收藏家有:韓愈、張惟素、蕭祐、李方古、段文昌、裴度、李德裕等。

著名宰相李德裕在當時算首屈一指的收藏家,按史上記載,他“每好搜掇殊異,朝野歸附者,多求寶玩獻之”。

李德裕在長安的府邸位於安邑坊東南角。宅子雖然不甚宏大,但景致極為奇巧,庭院內“怪石古松,儼若圖畫”。一年盛夏,同僚在他家聚會,當時天氣悶熱,李德裕說不妨事,隨便把大家帶到一個屋子,屋中四壁上均是前人留下的名貴字畫。諸位入座後,頓感清涼無比,問其故,才知屋內還有一件稀世寶物白龍皮,為新羅人所獻,將其浸入水中,四周則清涼如秋。

像這樣的寶物,在李德裕那裏只是九牛一毛。

德裕在洛陽城外三十裏建有唐朝最著名的別墅平泉莊,裏面不僅有歷代稀貴的古董文物,更有天下奇花異草、珍松怪石。那些文物,放到現在,隨便一件都會值幾千萬元。

跟李德裕同時的李章武(官至成都少尹)也是當時著名的收藏家。

他的鎮宅之寶,是三國時諸葛亮使用過的佩劍。這東西要傳到現在估計也價值上億了。此外,他還藏有一種東西:人臘。也就是幹屍。當然不是一般人的,否則也沒什麽意義,而是一種小人的幹屍,通長只有三寸多,但眉眼明晰。據說,是僬僥國人。僬僥國,傳說中的小人國,《山海經·海外南經》中有記載。

下面要講的故事,跟一幅稀世名畫有關。

這幅畫出自盛唐第一流的畫家張萱之手。作為仕女畫雙星之一(另一位是周昉),人們談起他,首先想起的是那幅流傳後世的《虢國夫人遊春圖》(現在看到的,傳為宋徽宗摹本)。這幅畫名氣太大了。

作為楊貴妃的姐姐,也是唐朝最風騷、最決絕的女人,虢國夫人之奢華不輸給此前的高陽公主、安樂公主,及至出行,金車寶馬,香飄十裏,經久不散。當時,楊氏一門具得富貴,競相爭比,各起豪宅,虢國夫人就廣購地產,建了多所別墅。長安宣陽坊奉慈寺,就曾是虢國夫人之宅。後來,安祿山起兵,長安陷落,因虢國夫人之宅最奢華,於是將這裏改為新政權的辦公場所。

在古人心目中,奢華不是一個帶有過多貶義色彩的詞語。對一個貴族婦人來說,有條件享受奢華,她是沒有理由拒絕的。至於風騷,對虢國夫人本人來說似乎也沒什麽錯。人家是女的,還不允許風騷麽?從對女性的終極審美而言,風騷是必需的。每個女人都應該具有一種健康的風騷。這是一種生活態度,是一種女性的特質。至於虢國夫人的風騷是否健康,不得而知,但我們知道她是個決絕的女人。

說她決絕,是因為她的死。

安史亂起,唐玄宗帶著楊貴妃從長安出逃,行至馬嵬坡發生軍士嘩變,宰相楊國忠被誅,楊貴妃自殺。與此同時,在另一個方向,縱馬出逃的虢國夫人也被地方武裝包圍了。夫人先是將兩個兒子刺死,後又揮劍自殺,頸部被切了個大口子,但人卻沒死掉。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用利刃切開自己的咽喉。多日後,虢國夫人死於傷口復發。其死如此暴烈,可見她的性格是復雜的。

唐朝時,具有鮮卑血統的皇家注意對貴族進行騎射訓練,虢國夫人當時就是諸貴族婦女中騎射的佼佼者。在一次盛大的春遊曲江的出行中,被隨行的宮廷畫師張萱繪成《虢國夫人遊春圖》。

畫面中,有個最大的特點,就是人物布局非常講究:遊春人物共乘八匹駿馬,前三匹呈“一”字排開,第一匹馬和第三匹馬上,坐的是作為前導的內官,著男裝,但從面相上看,應為女子。這切合了盛唐時女子多著男裝的風尚。第二匹馬上,是一個模樣俊秀的丫環。隨後的兩匹馬並行,靠近觀眾視野即畫面中間的,正是虢國夫人。與她並行的,是其姊妹韓國夫人。再往後,三匹馬也是並行。中間騎馬者,是個抱著小孩的保姆,左右乘馬者分別是丫環和內官。

虢國夫人的裝扮和面容,集中體現了唐朝貴族婦女的特點:面龐圓潤,體態豐滿。不上濃妝,與遊春主題貼切。烏發高挽,成流行的墜馬髻。著淡綠色窄袖襖,低胸的桃紅色拖裙,純白色綾紗披肩和束腰。微露的錦鞋,亦顯華貴。張萱畫仕女最善用色,尤其是用朱色暈染耳根,所以筆下的夫人嬌羞可愛,顧盼流波,呼之欲出,讓人仿佛一下子回到長安郊外的曲江春光裏。

《虢國夫人遊春圖》當然是一幅傑作。後世談到張萱時也首推其仕女畫。但你要以為張萱僅僅是一個仕女畫家就錯了。張萱雖善畫仕女,但在當時最著名的一幅作品,卻是不為後世所知的山水畫。這幅作品歷經坎坷,躲過了安史戰火,大亂初定後的一天,得以重現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