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現的古董(第3/4頁)

東晉畫聖顧愷之作有著名的《清夜遊西園圖》,這幅畫一直流傳到中唐時代,為大臣張惟素(曾任禮部郎中、工部侍郎、左散騎常侍)收藏。元和年間(公元806年~820年),憲宗召張惟素進宮書寫《道德經》,張給皇帝帶去一件禮物,就是這幅價值連城的名畫。

不承想,這幅名畫後來被一個叫崔譚峻的宦官從宮中又偷了出來,低價賣到了民間。

張惟素之子叫張周封,著有《華陽風俗錄》,是段成式、李商隱的好友。《酉陽雜俎》中的很多故事線索都是他提供的。

段成式幾乎就是唐朝最博學的人了,他有句名言:“以君子恥一物而不知。”但是,很有些時候,在遇到無解的異事或不認識的器物時,他都要請教張周封。由此可見此人也著實是很厲害的。

唐文宗開成年間(公元836年~840年)的一天,他閑逛長安東市,有人拿著《清夜遊西園圖》想賣給他。可以想象張周封當時驚訝的表情。他馬上付給那個人幾匹絹,把父親曾收藏的這幅畫又買了回來。

過了一年,有人大聲敲門,開門後,張周封看到幾個人,他們異口同聲地說:“仇中尉(權宦左神策軍護軍中尉仇士良)願意用三百匹白絹換你的《清夜遊西園圖》。”

此時的仇士良,上欺天子,下淩宰相,誰人敢惹?張周封沒辦法,只好把那畫取出來,交了出去。第二天,果然有人如數運來了白絹。故事還沒完。後來,有一天,張周封見到仇士良,稍帶諷刺地問:“中尉可喜歡那幅畫?”

仇士良一頭霧水。最後一交流,張周封才知道冤枉了仇,而是中了他人的欺詐。

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當時在揚州負責鹽鐵的官員叫王淮,私下裏也是個收藏家。有一天,當地有人求其辦事,王推脫不過,便隨便說了一句:“如果你能把顧愷之的《清夜遊西園圖》給我弄來,你所說的事便不在話下。”就這樣,那人冒充最有權威的仇士良,把《清夜遊西園圖》從張周封那裏詐取。當然,這一切在王淮出事後才真相大白。但此時,該畫又已輾轉至別人之手。

張周封面對的是假神策軍,而李涿面對的則是真的。

得到《石橋圖》後,敬宗皇帝喜歡得不得了,每日把玩,叫人將其張掛於雲韶院(唐宮設有練習流行歌舞的教坊,稱宜春院﹑雲韶院),被定為大唐之寶。在名畫家輩出的唐朝,一幅山水畫何以受到如此大的重視?

現在,我們看看這幅畫到底畫了什麽。畫名為《石橋圖》,所繪石橋在哪裏?

石橋在唐時名勝爛柯山。爛柯山有很多座:河南新安、廣東肇慶、四川西昌和達州、福建延平、陜西洛川、江蘇吳縣、山西沁縣都有爛柯山。但有石橋的,唯浙江衢州西安縣城南二十裏的爛柯山。此山“黛峰翠嶂,景極幽邃”,在道教“三十六洞天,七十二天福地”(唐杜光庭《洞天福地記》)中屬於“青霞洞天(第八洞天),爛柯福地(第三十福地)”。爛柯山的名字是唐憲宗元和年間才有的,此前一直叫石橋山或石室山。

關於爛柯之名,道教秘籍《雲笈七簽》中說:“爛柯山在衢州信安王質隱處,為天下洞山第三十。”這裏有一個典故:南北朝任昉作有志怪《述異記》,裏面記載西晉樵夫王質入山伐木,見童子弈棋,因而置斧觀棋。當王質拾斧欲歸時,斧柄已朽爛。回到家,發現已滄桑變化幾十年。有一年,劉禹錫在揚州碰到白居易,席上寫下了那首著名的《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就曾用過這個典故:“巴山楚水淒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翻似爛柯人。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

爛柯山上,有寺叫石橋寺,有觀名集仙觀,有洞稱青霞洞,從寺觀踏石階而上約千尺,達到峰頂,可以看到有長條巨石在雲霧間橫跨如虹,這就是唐時非常有名的石橋仙境,也就是傳說中王質所到之處。詩人孟郊曾專門寫有《爛柯山石橋》一詩:“樵客返歸路,斧柯爛從風,唯余石橋在,猶自淩丹紅。”

玄宗開元年間,張萱為信安郡王李祎的幕僚。李祎是吳王李恪之孫。李恪即李世民第三子。李祎少有令名,又長於軍事,曾任兵部尚書,西敗吐蕃,北攻契丹,戰績非凡,但後因事受牽連,在開元二十二年(公元734年)左遷衢州刺史。就是這期間,他遊覽了境內名勝爛柯山,張萱亦跟隨前往。

張萱本是關中人,初到江南,激賞於明山秀水,而爛柯山不但有王質的傳說,也是神話中炎帝的雨師赤松子跟其小女少姜修煉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這眼前的山川確實極為秀異:群山之上,滿目蔥翠,石橋淩雲,花木叢生,燦若雲霞,又有飛瀑清流,松盤鳥鳴,令人神飛杳杳。張萱為之陶醉,回去後一氣呵成作下《石橋圖》。爛柯山景色深幽,一如仙境,該畫的模樣,也就可以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