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遇鬼(第2/3頁)

趙敏之聽到喊聲後,掃視室內四周,沒有見到李赤,於是披著衣服跑出來。

那女人慌忙收起長巾,消失在夜色中。趙敏之從地上拉起李赤,問他怎麽跑到院子裏來了,李赤一時也說不明白,揉了揉脖子,反而責怪同伴壞其好事。

回到屋後,李赤似乎想起什麽,打開書篋,裏面竟真的有封書信。

趙敏之問李赤發生了什麽,因為他想不明白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剛才在院子裏,那個白衣女人拿長巾勒李赤的脖子,而李赤本人竟也雙手抓住長巾的兩頭,幫那女人使勁地勒自己。

轉天,李、趙二人各揣心事,又相伴向南行了一程。至建中這個地方的驛站,已是午後時分,二人住下,但很快,李赤又失蹤了。

趙敏之最後在廁所找到了這位大哥。只見李赤坐在榻上(廁所有榻,古人之習),沒等趙敏之開口,李赤就先發起脾氣:“我正要禮謝對方,又被你攪了!”

趙敏之不明白他說的究竟是什麽意思。

多日後,李、趙二人漫遊到福建某處,當地有人是李赤的舊識,於是設夜宴款待二人。

席間,李赤像往常一樣,問大家是李白的詩好,還是他的詩好。大家嘻嘻哈哈,說他的詩好。李赤大喜,登桌朗誦。酒過三巡,大家都有些醉意了,這時發現似乎少了一個人。如你所想,李赤又失蹤了。

但趙敏之沉著地問主人廁所在哪兒。

果不其然,在廁所裏發現了李赤。只不過,這一次,李赤已經變成一具臉色猙獰的死屍。

毫無疑問,李赤被鬼所迷,不是一般的鬼,而是廁鬼。這類鬼,早在六朝時的志怪筆記中就出現了,《甄異錄》記載:“庾亮鎮荊州,亮登廁,忽見廁中一物,如方相,兩眼盡赤,身有光耀,漸漸從土中出……”《幽明錄》亦記載:“阮德如,嘗於廁見一鬼,長丈余,色黑而眼大,著白單衣,平上幘,去之咫尺……”

李赤死後,有位唐朝名人為他寫了篇傳記,柳宗元的《李赤傳》開篇是這樣的:“李赤,江湖浪人也,嘗曰:吾善為歌詩,詩類李白,故自號曰李赤……”在該傳中,柳詩人用很大的篇幅描寫了李赤對廁所的迷戀,比如有一次,大家又找不到李赤了,幾個人一碰頭,同聲道:“去廁所!”

鉆進廁所,見李赤趴在便池邊詭秘地微笑,正欲鉆進去。大家急忙把他的大腿抱住,拉了上來。李赤反而大怒,問他們究竟想幹什麽,並聲稱自己看到了仙境。

貞元中,吳郡進士李赤者,與趙敏之相同遊閩。行及衢之信安,去縣三十裏,宿於館廳。宵分,忽有一婦人入庭中。赤於睡中蹶起下階,與之揖讓。良久即上廳,開篋取紙筆,作一書與其親,雲:“某為郭氏所選為婿。”詞旨重疊,訖,乃封於篋中,復下庭,婦人抽其巾縊之。敏之走出大叫,婦人乃收巾而走。及視其書,如赤夢中所為。明日,又偕行。南次建中驛,白晝又失赤。敏之即遽往廁,見赤坐於床,大怒敏之曰:“方當禮謝,為爾所驚。”浹日至閩,屬寮有與赤遊舊者,設宴飲次,又失赤。敏之疾索於廁,見赤僵仆於地,氣已絕矣。(《獨異志》)

李赤最終死在了廁所裏,相比於他要超越的李白死於清波中,在詩意方面似乎差了些。

李赤是個神經質的詩人,一路被鬼跟蹤,最終喪命。唐朝時,另有詩人曹唐,死得也比較怪。

曹唐生活在晚唐,喜歡寫仙道詩。此人曾被美國著名漢學家、《撒馬爾罕的金桃》《朱雀:唐朝南方的形象》的作者謝弗研究,他專門寫了一本名為《曹唐的道教詩》的書。

晚年的曹唐,寓居江陵寺中。有一日,他在寺裏閑逛,於紅葉飄飛的林中發現一口廢棄的古井。

曹唐上前去,臨井觀看,望見水波幽幽。此井既古,可否通達仙境?曹唐突然想起自己寫過的《劉晨阮肇遊天台》一詩裏的“洞裏有天春寂寂,人間無路月茫茫”兩句。再次遙望古井,詩意新發,隨口而吟:“水底有天春漠漠,人間無路月茫茫。”感覺改後更佳,水霧蒼茫,有登仙境之感。

轉天,曹唐來到林中閑坐,見二女子衣著清素,面容絕美,緩步而來,口中也有所吟。及近處,聽到她們所吟的,正是自己昨日新改的詩歌。曹唐感到很奇怪,該詩新改,並未示與他人,二女又如何能歌吟?於是起身呼而追之,二女似乎什麽也沒聽到,依舊信步而行。又走了十余步,便消失了。

曹唐後來將此事說與朋友寺僧法舟聽,法舟道:“兩天前,有一少年拜訪我,懷揣一碧箋,上有詩句:水底有天春漠漠,人間無路月茫茫。”說罷,他向曹唐出示了那碧箋。

曹唐看後,頗為惘然。幾天後,他便猝死於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