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君時代(第3/5頁)

白敏中答:“景陵山陵使令狐楚。”

宣宗問:“他有兒子嗎?”

白敏中答:“長子緒,隨州刺史。”

宣宗說:“有做宰相的才華嗎?”

白敏中答:“緒小時候患有風痹,不能擔重任;次子绹,湖州刺史,有台輔之器。”

就這樣,令狐绹被召到長安,出任翰林學士,轉年就當上宰相。雖然宣宗對令狐绹不錯,但後者鑒於“甘露之變”的慘痛教訓,沒敢采用激進的辦法對付宦官,只提出了一個保守之策:有罪的宦官,當然要懲處,空下來的職位,則不再安放新的宦官。宣宗不太滿意,他親自宣布了一條詔旨:如果軍中將帥出現差錯和罪責,監軍的宦官將擔負連坐的責任。這個措施應該說是非常有針對性的。

在這種局面下,有些宦官坐不住了。

《新唐書》:“(嚴遵美)父季實,為掖庭局博士,大中時,有宮人謀弑宣宗,是夜,季實直鹹寧門下,聞變入,射殺之。明日,帝勞曰:‘非爾,吾危不免。’擢北院副使。”也就是說,宦官已經開始動手了,只是沒得逞而已。也正是從這時候開始,宣宗發現身邊那些性別模糊的臉漸漸變得陌生而可怕起來。

到大中十三年(公元859年)春,宣宗想在朝廷上尋找可以信賴的大臣,商討對付統領神策軍的權宦的計策。但一談到這個問題,大臣們都顧左右而言他,不願意參與其中,當年“甘露之變”失敗,宦官仇士良誅殺四宰相的一幕似乎就在眼前。宣宗當然非常失望,一種巨大的孤獨感籠罩了他。他明白,大臣已習慣了這種政治框架,宦官喜歡擁立皇帝,就叫他們擁立去吧,誰坐在龍椅上對大臣來說沒太大區別。

在這種情況下,宣宗想到跟自己關系最近的大臣韋澳。

前一年,韋澳檢校工部尚書兼孟州刺史的,且充河陽三城懷、孟、澤節度使。《東觀奏記》中有這樣一條極有價值的記載,披露了當時宣宗危險的處境和他所采取的措施:“韋澳在翰林極承恩遇,自京兆出為河陽三城節度使,當軸者擠之也。大中十三年三月,魏博節度使何弘敬就加中書令,上命宣徽南院使王居方往魏博賜麻制,假道河陽。上以薄紙手詔澳,曰:‘密飭裝,秋當與卿相見。’戒居方曰:‘過河陽以此賜澳,無令人知。’居方既至,密以宸翰授澳。上七月寢疾,八月晏駕……”

文宗之後,天下多變,唐史開始一點點空白。裴庭裕在昭宗時代被賦予編撰《宣宗實錄》的責任。

修實錄前,裴庭裕“自為兒時,已多記憶,謹采宣宗朝耳聞目睹”,撰成《東觀奏記》三卷,以備史官使用。該書內容相當嚴謹。按裴庭裕記載,宣宗在感到身邊宦官的威脅後,發現朝堂上又無人可用,於是派忠心於他的宦官王居方,假借出使河北魏博鎮,中途繞道河陽,給在那裏的韋澳帶去親筆信。為了以防萬一,在信中他沒說得太直接,似乎是在向韋澳討養生秘方:“久別無恙,知卿奉道,得何藥術,可具居方口奏。”隨後,他又隱晦地告訴韋澳:“秋當與卿相見。”

大唐皇帝竟困頓如此。

韋澳似乎有些覺察,回信給宣宗:“……方士殊不可聽,金石有毒,切不宜服食。”

王居方回來後,把韋澳的書信呈上,宣宗看後“嘉其忠”,向左右展示說:“韋澳有宰相之才,我將召他回來,委以重任。”

這一切看上去就非常自然了,韋澳回京也就不突兀了。只是宣宗仍舊低估了宦官的陰險與殘酷。他帶信給韋澳是大中十三年春,到夏六月,宣宗病了,他的後背生了小瘡,但並無生命危險。但宣宗是何等聰明的人物,知道自己這一病,就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因為按唐宮的經驗,心懷不軌的宦官往往會選擇這時候向皇帝下手,隨後向朝臣宣布皇帝死於疾病。

宣宗的想象馬上就得到證實。

有人要動手了。他就是左神策軍護軍中尉王宗實。史上對此人沒有明晰記載,只知道他是宣宗時代的宦官,掌握著神策軍主力。宣宗擔心的正是此人。就在六月,王宗實借口宣宗染疾不能外出,動用親信軍士與宦官,將其半軟禁起來。宣宗是八月七日被宣布死亡的。六月到八月這兩個多月的時間裏,皇帝跟外面的大臣失去了聯系。

困頓中的宣宗仍決定發動最後一擊,他采取了一個冒險措施:用當年文宗之策,提拔一派宦官,打擊另一派。他想到內樞密使王歸長、馬公儒以及為他送過信的宣徽南院使王居方。在八月初的一天,找了個機會,詔三人入寢宮,告訴他們輔佐好皇子夔王滋,等於給此三人暗示,自己是信賴他們的。

《東觀奏記》裏還有非常重要的一段:“上自不豫,宰輔侍臣無對見者。瘡甚,令中使往東都太仆卿裴詡宣索藥,中使往返五日。復命召醫瘡方士、院生對於寢殿,院言可療。既出,不復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