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他叫查文斌(第2/2頁)

我哪裏受得了這種誘惑,光著赤腳沖了進去用手逮魚,魚是活的,自然是會跑。夾雜著泥沙的洪水一瀉而下,水流速度過快,會讓原本在平靜水域的魚類覺得缺氧,都是半浮在水面。魚在前頭跑,露出黑黑的背,我在後面攆,到處都是水,也分不清哪裏是路,哪裏是路,哪裏是河了。

我只記得,我一個趔趄,一腳沒踩結實就沉了下去。

後來的事兒,我記得的不多,只知道在大約一公裏的村子下遊,我被人用網兜給撈了起來。據說人家是把我當成了大魚,救上來之後,被人好一通按,總算是醒了過來,救了我一條小命,可是我卻沒來得及感謝人家。

有的事情就是這樣的,在冥冥之中注定了,誰也說不清,誰也道不明。救我的那個人第二天自己就被洪水給沖走了,連屍都沒找到,而我只記得他叫阿發。

在我父親的眼中,我墜河只是一次意外,但是在我爺爺的心中,這卻是一場劫。

我爺爺說,他給我算過命,七歲這一年會有一次意外,弄不好我就沒了,而意外恰好是跟水掛鉤的。他說,原本這一次是要帶我走的,但是那個救我的人給我做了一回替死鬼,是上輩子欠我的,這輩子來還債。如果我要還是不改名字,下一個七年,還得有意外。

他的那些話,小時候我聽起來總是覺得雖然有些神叨,但卻有些道理。

父親雖然嘴上依舊不信,但心中有些後怕,於是就給我改了個名,叫做夏憶。

很多人都會覺得奇怪,我父親明明是個粗人為什麽會給我取這樣文藝的名字,其實他那是不得已要面子。

因為在浙江話的發音裏頭,“下雨”和“夏憶”的發音是極其相似的,他不過是用這種方式在和他的父親繼續鬥爭著,至少他喊起來還是“下雨、下雨的”,在面子上不至於輸了我爺爺。

到了我讀書的年紀,村裏已經在原來齊老二家那塊燒掉的老宅處蓋好了新學堂。土地被平整過,中央的旗杆上飄揚著鮮艷的五星紅旗,被刷成半白半綠的教室一溜的黑瓦,朗朗的讀書聲早就讓人們忘記了那一年在此處發生的慘劇。

學校的選址多半是有意味的,雖然這是一個講究無神論的時代,但是還是有很多建築選址上參考了風水學。

洪村小學的選址,就是我爺爺定的。我爺爺是村裏唯一一個和李二爺走得比較近的人,李二爺是個孤老,無兒無女,人很瘦,他倆經常在一起下棋扯天,偶爾也會見到那個瘋道士跟他倆在一塊兒。都說洪村的地下有東西,有的人洪村以前埋過一個皇帝,也有人說這裏曾經還有一座皇宮,至少在那個年月,人們更多關心的還是口糧,至於那些傳說,只是飯後打發無聊時間的談資。

雖然爺爺與父親的關系很差,但是爺爺在洪村裏頭還是個德高望重的人,那個年代無論是建房子還是修墳都是找他來看地基,甚至連我們村的規劃都是他做的。

選了那裏做小學,是因為爺爺希望讀書的正氣可以壓倒當年發生的那場殘局,而且那個位置地處村子的中心,不能荒廢了。

農村人比較遵守傳統,老祖宗留下的規矩也多,死過人的地方總是有些避諱的。建座學堂,讓孩子們去熱鬧,久而久之也就忘了。

不信各位可以回去問一問,但凡是有些年頭的學校,尤其是建國後新建的學校,大多數原來那地方不是亂葬崗就是砍頭用的刑場。

父親打過仗,又負過傷,要說在當年怎麽的身份都是沒問題的。復員回來後,原本縣裏給他安排了個差事,在供銷社裏做出納,這擱在當年也算是個不錯的活。無奈父親是個血性漢子,見不得那幾個頭頭整天在裏面耀武揚威,私下勾結幹些偷雞摸狗的活,和那裏的主任幹了一架就被開除了。

我的家,也就是父親建的那座房子位於村東頭的小山坡上。三面環山,中間有一大片平坦的地方,從遠處看去,這座山像是一把太師椅,而我的家就處在這把椅子的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