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消失的紙錢

第二天是清明節,老古話說,清明時節雨紛紛,那天也不例外,一大早的就被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聲給吵醒了。下雨天對於知青來說是個可以放松的日子,野外上工去不了,生產隊裏通常會在這樣的天氣裏組織大家上課,講一講最新的政策,說一說典型的事跡,知識青年嘛,不學習那還咋叫知青呢?

這一期,生產隊裏準備著重表揚一下查文斌他們幾個,連夜勞動的事跡已經在支隊文書手裏完稿,擇日就打算送去外面成報。苗蘭一早收到消息就起來煮了一鍋玉米糊,這是胖子的最愛,玉米糊貼在鍋上會留下一層鍋巴,每次吃完了,他就惦記那點東西,甚至不惜跟袁小白兩人對吵。

他們三個男的是在一個炕上的,胖子睡覺占地方所以就睡在靠墻的位置,中間是老查,外面才是小憶。老查翻了一個身,迷迷糊糊的用手摸了兩把,他叫醒胖子的辦法通常是揪腿毛,一揪一個準,今天撈了幾下感覺邊上沒人,這才睜開眼睛一打量,果然被窩裏頭是空空如也。

“胖子什麽時候起來的?”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用手去摸,被窩裏頭是涼的,這說明那小子起來估計有陣子了。查文斌沒當個事兒,叫醒小憶準備就去外面院子裏頭洗漱。趕巧院子裏碰上了苗蘭,就順口問了一句:“蘭子,有沒有看見胖子?那小子也不知道抽什麽瘋,今天居然沒睡懶覺。”

“他啊?”苗蘭笑道:“估計是知道今天要表揚你們,激動地睡不著吧,不是在村口跟人吹牛就應該是在薅那生產隊裏的幾只雞蛋,書記可說了,這下雞蛋的任務要再完不成他可就要扣你們的工分了。”

家庭養殖也是知青工作的一部分,豬啊羊啊牛啊的都是集體的資產,要統一宰割統一分配,這自然每個人也都會分到領養的責任。養雞對於他們而言是比較輕松的,查文斌他們那會兒一共養了二十幾只雞,可別以為這雞就姓查了,得姓“社”。掉一只雞那就是出了大麻煩,不光挨批評還要扣工分,而雞蛋則也屬於集體所有,但是你不能保證每只雞每天都下蛋吧?所以胖子有時候就會趕在收蛋的會計來之前先去點點,要是量多就藏它個一只兩只的打打牙祭,這也是為數不多能夠獲得高級蛋白質的途徑之一。

苗老爹他們自然是知道這幾個小年輕們幹的什麽勾當,其實那蛋大部分都是讓給袁小白了,三個大男人還算是有些君子之度,而小白呢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就給他們幹一些縫縫補補漿洗之類的活兒。革命年代的友情就是那麽的純真,所以關於雞蛋的事情,苗家人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麽一說,誰也沒放在心上,這就進屋去吃早飯了。糧食並不是無限制供給,按人頭分配,玉米糊得加一些野菜,煮的稀薄的才能每人勻個一大碗。長身體的年紀,大家又都在勞作,格外能吃,所以查文斌他們糧食就不夠,只能問人借,等到新糧下來了再還,所以吃飯是一件格外珍貴的事情。

一直等到他們吃完了胖子也沒回來,這時候村部的喇叭響了,通知大家都去村部集合學習。每人要帶一個小本子,一支筆,就跟現在那啥國的啥胖子巡查似得,下面得人得記住會議精神,這在當年可是很嚴肅的,要是敢開小差弄不好就得關禁閉。

小白說胖子該不是一早就去村部了吧,還特意把那點鍋巴帶著給他當早飯。等到了會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間掛著領袖的照片,兩邊都是紅旗,主席台上已經放好了三天前的報紙,沒辦法,野人屯偏僻,《人民日報》一星期才給送一次。

書記清了清嗓子這就要開始點名了,查文斌拉長著脖子在人群中試圖尋找胖子的蹤影,可一直等到名字念到的時候胖子也沒出現。

“查文斌!”“查文斌!”

小白捅了捅他的胳膊道:“叫你呢!”

“到!”

支書推了推老花鏡,有些不滿意,接著念到:“石敢當!”台下鬧哄哄的,並沒有人作答,支書耐著性子又再喊了一遍,今天還指望給他們幾個樹典型的,要不然早就已經發飆了。

“石敢當!石敢當人呢!”當胖子的名字被念到第三遍的時候,台下依舊沒有人回答,支書終於是坐不住了,拿起本子狠狠砸到主席台上起身喝道:“這個石敢當同志,年紀輕輕,無組織無紀律,開會遲到,上工懶散,文書同志你把他今天的表現記下來,扣他兩天的工分叫他長長記性。這種典型的慵懶作風要不得,我們是一個集體,絕不能因為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報告!”查文斌一聽要扣分,馬上起身舉手道:“石頭他身體不太好,剛才出來的時候去茅房拉肚子了,拉了一整夜,應該是昨晚幹活著了涼,我這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