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魂一刻:你遇到過靈異事件嗎?(第3/6頁)

  木偶奇聞

南陽張不疑,唐文宗開成四年中進士,遊長安,欲買婢女照料自己的生活。這期間,有個神秘的中間人,將張不疑引至一個地方。那是一處隱僻的庭院。在庭院的中堂,坐著一個“披朱衣牙笏者”。也就是說,該人穿著紅袍,手持象牙手板。他自稱前浙西胡司馬,當年外出時,在嶺南買了婢仆數十人,隨後北歸,路上賣出不少,現在手頭上還有六七人。張不疑大喜。胡司馬叫婢女進到堂中,供張不疑挑選。選來選去,張不疑看中一名叫春條的婢女,最後以六萬錢成交。春條被帶回去後,很乖巧,料理家務,幹得不錯,還自己寫詩,“幽室鎖妖艷,無人蘭蕙芳。春風三十載,不盡羅衣香。”張不疑很高興。兩個月後,張不疑遇見一個道士,稱其面有陰氣,問最近接觸過什麽人。張不疑說自己買了一個婢女。道士說:“禍矣!”當即指出這個婢女有問題。隨後,道士跟去張家,喚春條出來。春條則藏在裏屋屏風後。道士作法,向裏屋噴水。漸漸地,屋裏的春條一點點變小,最後縮到只剩一尺多高,僵立不動。道士和張不疑進屋後,發現春條倒在地上,乃是一陪葬用的木偶。道士查看了一下,叫張不疑用刀劈其腰頸間,有血流出。道士說:“還好,現在她只是腰頸間煉成人血,假如全身都有血脈了,那麽你必死無疑。”其實在這個故事裏,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是春條,而是那個中間人以及賣春條的那個穿紅袍、手持象牙手板自稱前浙西胡司馬的人。當時言談爽朗的胡司馬是這樣介紹自己身份的:某少曾在名場,幾及成事,曩以當家使於南海,蒙攜引數年,記於嶺中,偶獲婢仆等三數十人,自浙右以歷南荊,貨鬻殆盡,今但有六七人。承牙人致君子至焉……(《博異志》)意思是:我年輕時在考場上幾乎成名,又因為一個本家出使海南,承蒙他提攜了幾年。記得在南嶺中,偶然得到婢女三十幾人,從浙東到南荊,賣得只剩下六七個人了。感謝介紹人引您前來……自從春條事件發生後,張不疑郁郁寡歡,每次想到胡司馬,就不由得一哆嗦。有一次,他憑著記憶偷偷去尋胡司馬的宅子,卻始終沒有找到。後來,張不疑或夢到身披紅袍、手持牙笏的胡司馬,或夢到已經化為陪葬木偶的春條。關於前者,張不疑反復琢磨,他的那個裝束,那個樣子,簡直就不是人間所有,而後者凝固的表情,更叫張不疑不寒而栗。在驚恐中,張不疑漸漸得了重病,只好從長安返回南陽,到母親身邊養病。期間,先前遇到的那個道士竟然又出現了,與張不疑共論預測命運的法術。那天,道士告訴張不疑,自己要雲遊別處了,告誡說:“我走後,你可能會有重大的災禍。你最好不要跟母親住在一起。另外,以後也別再買什麽婢女仆人了。”張不疑把道士的話跟母親講了。母親信奉道教,隨即決定搬到清凈的寺院居住。張不疑則每天早晨去給母親請安。就這樣,過了幾個月,又出現一個神秘的中間人,對張不疑說:“想買婢女嗎?附近有個崔姓寡婦,最近急需要錢,她身邊有個婢女叫金釭,容貌非常美麗,不得已,要把她賣了。”張不疑竟忘記了道士的囑托,叫中間人把金釭帶來,一見傾心,花了十五萬錢將之買下。金釭面色絕美,靈秀周到,把張不疑侍奉得很舒心,後者一天天陷入迷戀中。過了一陣子,那名道士回來了,見張不疑面色枯黃,不禁長嘆一聲:“今禍已成,沒辦法挽回了,就連你的母親,也很危險了。”張不疑這時候才感到事情的嚴重性:“難道那婢女金釭……”道士說:“讓我看看她吧。”張不疑叫金釭出來,但後者不肯。張不疑鼓了鼓勇氣,最後還真把她罵出來了。道士說:“孽畜,就是你了。”金釭大罵道:“作為一名婢女,如果我有錯,可以鞭打我!甚至把我退掉,我也沒什麽可說的。那十五萬錢還在,有什麽可憂慮的!你這道士是個什麽東西,安敢幹預別人的家事?”道士轉頭對張不疑說:“可惜她嗎?”張不疑迷茫地搖搖頭。道士隨即用手杖擊金釭的頭,驟然發出像是打在木頭上的聲音。張不疑大驚。這時候,金釭已經栽倒在地,原來仍是一個陪葬用的木偶,背上還寫著她的名字。道士叫張不疑挖地。挖到五六尺時,一座古墓出現了。棺材旁盡是陪葬之物,而張不疑那十五萬錢,就在棺材面前堆著。不久,張不疑就陷入了長期精神恍惚的狀態。第二年,朝廷征召張不疑赴江南,精神恍惚的他,在途中就被免職了。張不疑只好再次返回南陽家中,於一年後死去。在他死後沒幾天,其母也暴卒而去。上面講的是一個木偶為怪的故事。中國的木偶制造工藝源遠流長。在古代,木偶又稱“傀儡”。當時即有傀儡戲一說,也就是現在說的木偶戲。說起木偶戲,唐朝非常流行,包括提線木偶、布袋木偶等幾種。不過,最初時,木偶並不是因“傀儡戲”的需要才被發明的,而是以輕素與輕紅的身份出現,即陪葬的冥器。這種習俗出現的年代至少不晚於西漢時。到了唐朝,在墓室裏放上各種木偶已頗為流行。因為死者的家人相信:這樣做,可使冥界的親屬有人照顧。所以,在唐朝的志怪故事裏,不時閃現著木偶的身影。在另一個故事中,兩只南北朝時的木偶,就曾神奇地來到唐朝。那是唐高祖武德初年。江州參軍曹惠的府邸後園,有間佛堂。佛堂裏有兩只木偶,都在一尺多長,美女造型,雕刻精美,只是年代久遠,油漆剝落。後來,曹惠將兩個木偶帶回家,給孩子玩。這一天,孩子玩著玩著,出事了。孩子正在吃餅,突然聽到身邊有人說:“給我一張。”孩子大驚,因為那是個陌生女人的聲音。而且,此時堂中除了家眷外並無他人。孩子愣神時,那個奇怪的聲音又一次傳來:“給我一張。”孩子轉頭朝向聲音發出的地方,只見那裏擺放著兩只木偶,其中一只竟還伸出手索要大餅。他越想越驚異,便急忙稟報父親曹惠。曹惠畢竟是州裏的參軍,見過世面,笑道:“沒什麽可驚慌的,給我把這木偶拿來!”話音未落,木偶突然出現在一旁,道:“輕素我自有名字,為什麽直接叫我木偶!”說罷,木偶顧盼而行,跟人沒什麽區別。面對奔走的木偶,曹家人當然嚇壞了,曹惠也驚呆了,問:“你是何時之物,為何能如此作怪!”“我叫輕素。”輕素又指著身邊的另一個木偶,道,“這是輕紅。”輕素輕紅?有點兒意思了。隨後,輕素說:“我們是南北朝南齊宣城太守謝朓家的木偶。”曹惠道:“謝朓家的?”輕素道:“其實也不確切。當時天下的能工巧匠,都比不上隱候大人家的仆人孝忠。我和輕紅就是他雕刻的。後來謝朓被人誣陷,下獄而死。我家大人甚是哀傷,下葬之日,將我們送予謝朓先生陪葬。”輕素口中的謝朓,是南北朝時南齊的著名詩人,來自“王謝”豪門之一的謝氏家族,其高祖是東晉宰相謝安的哥哥謝據。謝朓與謝靈運齊名,又稱“小謝”,是中國歷史上最出色的山水詩人之一。有《晚登三山還望京邑》為證:灞涘望長安,河陽視京縣。白日麗飛甍,參差皆可見。余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喧鳥覆春洲,雜英滿芳甸。去矣方滯淫,懷哉罷歡宴。佳期悵何許,淚下如流霰。有情知望鄉,誰能鬒不變!上面這首,即便放在唐朝,也是名詩了。此外,謝朓還是李白最推崇的偶像,曾讓後者自稱“一生低首謝宣城”。至於木偶輕素說到的隱侯,則是指南北朝齊梁時代的宰相兼文壇領袖、因提出“四聲八病”而在中國文學史上占據重要地位的沈約。輕素接著說:“我們陪葬於墓室後,有一天,我正在給謝朓的妻子樂夫人洗腳,忽聽外面有兵器碰撞聲。樂夫人很害怕,來不及穿鞋就化為白色螻蟻。很快,有兩個盜墓賊手執火炬闖進來,把墓裏的財寶掠奪一空。更萬惡的是,他們為了摘下謝朓大人屍身上的項圈,竟把他的腦骨敲碎!臨走時,二賊人看到我和輕紅,說:‘這兩個木偶不錯,帶回去給孩子當玩具吧!’就這樣,我們被帶出墳墓。當時是東魏孝靜帝天平二年。從那以後,我們流落到了好幾戶人家。”曹惠雖頗通歷史,卻也不禁有些疑問:“據我所知,謝朓的夫人是王敬則之女,為什麽你說是樂夫人?”輕素笑道:“這您就有所不知了。王夫人是謝朓先生生前之妻,樂夫人是謝朓在冥界的夫人。根據我們所知,王夫人本是粗人之女,來到冥界後,與謝先生不睦,一有口角,往往動家夥相威脅。後謝先生秘密奏於天帝,後者答應將王夫人放逐,使其再娶樂彥輔第八女樂夫人。樂夫人貌美且長於文藝,與殷仲文、謝晦等名流的夫人關系甚好,嫁與謝先生後,二人形影不離。謝先生在文學上很自負,曾對樂夫人說:‘我之才華,與先前詩人相比,只在曹植之後。其他詩人均為板上肉,任我宰割!’”曹惠又問:“你二人如此靈異,我想放了你們,如何?”輕素道:“以我與輕紅之靈異,變化多端,但按天命,若您不放我們,我們最終還是無法脫身。既然您決定放了我們,我們就去廬山山神那吧,因為很久以前,他就想叫我們去當舞女。放了我們之後,您當享受榮華。好事做到底,現在我們油彩脫落,在我們走之前,您叫畫工再打扮我們一下吧!”曹惠立刻命令畫工為她倆塗漆,使她們的面容服飾煥然一新。輕素笑道:“我們姐妹被裝扮得如此美麗,莫說做舞女,為山神夫人,也未嘗不可。沒什麽報答的,送您幾句話,‘百代之中,但以他人會者,無不為忠臣,居大位矣。雞角入骨,紫鶴吃黃鼠。申不害,五通泉室,為六代吉昌。’”這些話是什麽意思?曹惠如墜霧裏,詢問身邊的高士,也不能解。據說,當時中書令岑文本看過後,微笑點頭。但他承認,自己也只是明白了其中三句的意思。曹惠追問那三句是什麽意思,中書令笑而不答。而輕素與輕紅她們到廬山後,果然成了廬山山神的妃子。這就是輕素與輕紅的故事,兩個木偶的名字都很好聽,尤其是沒台詞的輕紅。輕紅雖一言不發,但在輕素說話時,我們卻可以感覺到她的存在。至於故事的結局以及那些話的意思,《玄怪錄》的原作者牛僧孺亦未曾揭曉,只能留給後世之人自行猜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