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娘(第4/9頁)

門外什麽人也沒有。朦朧的月亮像是睡得迷迷糊糊的人的眼,它也被這個沉悶的聲音驚醒,不耐煩地看著這戶人家吵吵鬧鬧。

“是誰?”太太朝著一望無際的黑夜喊道。太太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傳得很遠很遠,聲音碰到高大的山,便發出了重疊的回聲。

“是誰……是誰……是……誰……誰……誰……”

聽了回聲,太太突然害怕起來。她轉身對其他人說:“沒事了就好,大家都回屋裏去睡覺吧!對了,那個白糖,給我拿過來。走吧,睡覺去!明天還有事要做呢。”

老爺還要往外看,被太太連推帶拉送進屋裏。其他人自然也散去。

但是,這件事很快就傳播開去。人們便紛紛開始猜測為什麽當晚的恐怖情景突然會停止。有人說是因為七姑娘看到她的親生兒子在場,怕嚇到兒子,所以馬上離開了。馬上有人反駁,雞被偷吃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有好幾次七姑娘的兒子都在場,可是也不見七姑娘立即離開。有人說當時圍著雞籠的人多,七姑娘的冤魂怕陽氣盛的場合。這個理由更加脆弱,反駁的人說雄雞血是陽氣最盛的東西,七姑娘連雄雞血都不怕,還怕區區幾個人不成?

討論來討論去,沒有一個解釋能夠讓人心服口服。最後,有一個人說,難道是因為七姑娘的孩子喊的話起了作用不成?難道她怕白糖?

可是還是有人不信服,聽說過鬼怕糯米的,但是從來沒有聽說鬼還有怕白糖的。

突然有個人靈光一閃,難道七姑娘怕的不是“白糖”,而是“拜堂”?這兩個字的發音很相近,也許是七姑娘把“白糖”聽成“拜堂”了?

這一個說法立即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贊同。七姑娘因為跟老爺結婚而懷上孩子,又因為生了孩子而找太太討要雞吃。如此推來,七姑娘最害怕的不是其他,恰是“拜堂”!

人們立即紛紛仿效,只要半夜聽見雞群裏發生不尋常的騷動,立即大喊:“拜堂,拜堂!”這一招果然非常奏效。只要“拜堂”兩字喊出,淩空而起的雞馬上落地。

而後,地上便出現一根筷子。

養雞的人馬上撿起這根筷子扔到窗外。也有人嘗試把這根筷子折斷,但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筷子連個彎都沒有,直挺挺的絲毫無傷。

筷子扔到屋外,便能聽到“撲”的一聲仿佛人摔在地上的聲音。那便是七姑娘落地的聲音。

很快,周圍的居民都學會了這招。村裏的雞的數量不再減少,可是失眠的人卻增多了。以前見到雞被淩空懸起,養雞的人毫無辦法,只能自認倒黴。後來聽到雞叫幹脆賴在床上不起來,起來了也沒有辦法對付。

人們學會對付七姑娘的辦法後,七姑娘偷雞的次數越來越少,最後幾乎絕跡了。但是財主家的太太卻一病不起了。她的手指開始發生變化,皮膚變得堅硬,指甲變成三角形。有事沒事喜歡在草堆裏抓幾下,見了草堆不抓手指便會奇癢無比。

47.

那時沒有護手霜面膜之類的東西,太太天天把雪花膏塗在手上,塗厚厚的一層。醫生也請了無數個,藥也吃了不少。可是她手的皮膚日漸堅硬,最後如蛇皮一樣。抓草堆的習慣也越來越惡劣,甚至吃飯的時候手已經捏不好筷子了,於是用手抓飯抓菜。

太太在惶恐中生了病,不久就去世了。太太去世的那天,七姑娘的孩子剛好長得跟當年的七姑娘一般大,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收殮的時候,給太太穿壽衣的人發現,太太的手已經變得跟雞爪沒有任何區別了。她的大拇指與食指合不到一起,收殮的人使盡了力氣也不能將她的大拇指和食指掰到一起去。入棺的時候,只好讓太太的手指像雞爪那樣趴開著。

爺爺說完七姑娘的生前事,文撒子和我,還有那個年輕婦女都沉默了許久。頓時,這個房間裏充滿了別樣的氣氛。不只有恐怖,也不只有同情。

“想不到事隔多年,七姑娘又回來了。”老太太感嘆道。她兩只手互相搓揉,蜷縮的身體像個問號。

“哎,七姑娘一生養雞鴨,卻從來沒有嘗到過雞肉鴨肉的味道。臨到生產了也沒有一口雞湯可以喝。難怪她死了還這麽牽掛雞肉的味道呢。”文撒子搖搖頭低沉地說道。

年輕婦女的情緒被文撒子帶動起來:“是啊。換作是我,我也會死不瞑目的。雖然說為了一口想吃的菜,但是也值得理解。我們娘家有個老人,情況跟這個七姑娘有些相似。”

“哦?你娘家也出現過偷雞的現象?”文撒子側了側頭,好奇地問道。

年輕婦女一笑,說道:“說來也是好笑,也是因為嘴饞的事,但不是偷雞。我們那裏有一個老頭子,在臨死之前遲遲不能瞑目,一口要斷不斷的氣在喉嚨裏卡住。他的兒女都圍在床邊。兒女都很孝順,不希望父親去世,可是見父親一口氣憋得難受,便說了很多寬心的話,勸他安心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