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鼠嶺打天燈(第5/6頁)

按下大少爺怎麽上山打獵不提,再說當年有這麽一個“土耗子”,乃江湖術士,左道中人,平時扮成一個火居道,以畫陰陽八卦為生。書中代言,畫陰陽八卦是幹什麽的?如今是沒有吃這碗飯的了,在老早以前,有一路正一教的火居道人,會在墳中畫八卦。哪一家死了人,擡棺下葬之前,必定要請來一位火居道,在墳坑之中用桃木劍沾朱砂畫一道陰陽八卦符。據說這樣一來,死人下到陰間見了閻王爺,不會受到責難。墳裏的八卦也是一個鎮物,為了避免重喪,一家之中在一百天裏連死兩個人,這叫重喪。有的在墳裏放鏡子,有的畫個八卦,當成墳中鎮物。

這位畫陰陽八卦的火居道,雖說是個老道,其實歲數不大,頂多三十來歲,生了個好相貌,老話講叫“男生女相”,眉清目秀、齒白唇紅,陰陽道冠頭上戴,雲鞋水襪腳下踩,八卦仙衣披在身,馬尾拂塵手中擎,背著一口桃木寶劍,還真有那麽幾分仙風道骨。別看這老道長得好,卻不幹好事,全指這扮相唬人,東冒一頭西冒一頭,什麽地方死人了,他就去什麽地方給人家畫陰陽八卦;看誰家厚葬,人家前腳把棺材埋進去,後腳他就扒開墳土,偷出陪葬的錢物。此人雖然只幹這等損陰德的勾當,卻是個有道眼的,擅於望氣。有一天從嶺下路過,看出大少爺家中有東西,便找上門去,聲稱要在大少爺屋中降妖捉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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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被他說得滿頭霧水,心說我窮得只有這四面墻,耗子都不進門,哪裏有什麽妖怪?火居道也不理會他,低頭進了屋東找西找,從炕底下找出一個鹿皮口袋。大少爺這才想起鹿皮口袋開不得,正要攔擋,奈何火居道手快,已經將鹿皮口袋打開了。大少爺低頭往下一看,鹿皮口袋中乃是一只玄狐。玄者黑也,玄狐就是黑狐。原來之前他打下的黑燈是這個東西,從他在嶺上打下玄狐,又裝進鹿皮口袋塞到炕底下,已經不下多半年了,玄狐竟似剛死的一般,身子還是軟的。火居道一指玄狐說:“此乃妖邪,吾當除之!”

大少爺可不傻:“甭來這套,我一個大子兒沒有。”

火居道說:“吾替天行道,不求一文,唯妖死得其皮爾!”

換成個旁人興許真讓火居道唬住了,可別看大少爺平常不著調,好歹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吃過見過,何況他們當初也是因為一條狐狸皮轉的運、發的財。很早以前,祖上便是獵戶,以擅於獵狐著稱,那會兒沒有獵槍鳥銃,全憑下夾子、放套子、放鷹縱犬,再不然就是開弓射箭。有一年冬天獵得一只白狐,白狐皮又稱“草上霜”,極為罕見。因為這種狐狸行動奇快,疾奔之際有如在草上禦風而行,民間稱之為飛狐,霜是指狐狸從頭到尾都是白的,沒有一根雜毛。飛狐通常個頭兒都不大,成年的老狐也就二尺來長,一張皮子剛夠做條圍脖。而家祖打到的這只飛狐,身長四尺有余,膘肥體健,通體潔白,唯獨嘴岔子是黑的,按迷信的說法,狐狸只要嘴岔子一黑,那就是有年頭兒快成精了。並且來說,當時正值三九,正是皮毛最好的時候。

他家祖上知道這是得了寶貝,千方百計托關系找人將這條白狐皮帶進宮去,獻給了當朝皇帝。那位問了:“給皇上進貢怎麽還得托關系找人?”您別忘了,那是什麽時候,過去有過去的規矩——身上沒有功名,不能上金殿面君,別說普通老百姓,五品以下的官員,沒有特殊的召見都不能上殿面君。皇上家那規矩多嚴啊!你在金殿上想擡頭看一眼皇上都不行,仰面視天子等同於刺王殺駕,推出午門就斬了。所以說老百姓想見皇上更難上加難,你說是獻寶,實則有意上殿行刺怎麽辦?誰敢給你擔這個幹系?因此下了血本,給一層一層的官員送禮使銀子,關系都疏通好了,還要禮部演禮,教你上了金殿怎麽拜怎麽跪怎麽說話,這才有機會上殿獻寶。

老話說得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上什麽好東西沒見過,還別說南七北六各省官員和番邦鄰國的貢奉,單說皇宮裏就有專門的造辦處,想盡辦法為皇上老爺子搜集天下的奇珍異寶,珊瑚的樹杈按排擺、翡翠的白菜按垛摞、雞蛋大的夜明珠按筐擡,那在皇上眼裏都不新鮮,一張狐狸皮值得了什麽?不過家祖胸有成竹,因為此皮除了禦寒保暖之外,還有一件異處,如若有刺客靠近,原本柔軟的狐狸皮毛會立即豎起,俗話說“功高莫過救主,計狠莫過絕糧”,說懸點兒,真到了節骨眼兒上,這條狐狸皮能救皇上的命。再加上花錢買通的這位大官兒會說話,說這平頭百姓都心心念念為了天子安危、江山基業,何愁國朝不興。皇上一聽是這麽個理兒,金殿上龍顏大悅,當場封賞,家祖從那以後成就了一番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