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照明裝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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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一頭霧水,完全想不出個所以然,仗起膽子往前走了一陣,隱約望見屋舍儼然,居然是一個亮同白晝的村子,點燈用油可不會有這麽亮。我心想:還真有個通了電的村子?胖子之前隨口這麽一說,沒想到讓他蒙對了!如果不是通了電,怎麽會這麽亮?

三人躲在遠處看了半天,始終不見人蹤,再往近處走,但見一座座屋舍均被苔蘚、落葉、泥土所覆蓋,僅能看出輪廓,也不知光亮是從哪裏來的。面對這個深陷地底的村子,我們也只能憑空揣測,或許如同世外桃源,很多年前為了避免戰亂,整個村子遷入地裂子隱居,後來人都死光了,才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不過村民們躲到地裂中,怎麽活得下來?又或許是因地陷,村子連同周圍的密林,全部落到了這裏,可是人都死絕了,樹木為何還在生長?又是什麽東西在發光?

巨大的光源來自頭頂,形同一個光柱,一行人置身於霧中,完全看不出究竟是什麽東西在發光。我不敢大意,將手中的步兵鍬交給尖果防身。三個人走進村中,見村口設有碉樓,有一定的防禦作用,整個村子規模不大,約有幾十座屋舍,十之八九保存完好。其中一座位於正中,比其余的屋子大出一倍有余。我對胖子使個眼色,進去瞧瞧!

二人以鐵鍬刮去覆蓋在門上的泥土,見木板門上貼了門神,顏色都掉光了,屋子也不是一磚到頂,夯土圍墻,砌石加固,屋頂上搭了一層圓木,並鋪以茅草,與大山裏的屋子沒有分別。樺木板子造的門上有鐵門環,我上前推了幾下推不開,可能從裏側上了門閂。胖子搬來一塊大石頭,扔過去在門上砸了個窟窿。村子中有光亮,屋裏卻是一片漆黑,尖果手提探照燈照進去,光束所及之處,僅見得到蛛網和塵土。

待到晦氣散盡,三個人相繼鉆進去,只見外屋有一個供桌,斜倒在角落中,墻壁上掛了灰大仙的畫像,當中的灰大仙騎在蛤蟆背上,頭上有帽子,腳上有靴子,口中銜了一個大煙袋鍋子,手捧金元寶,披紅掛綠,形象十分詭異。畫像下方是祖先牌位,角落中一層一層擺了很多棺材,大小不一,可都說不上大,小的還沒有一只手大,大的接近鞋盒子,卻和真正的棺材一樣,福字蓮花朱漆打底,幾具白骨散落在地。胖子說:“供什麽不好,供個大耗子?把耗子當成祖先爺了?”

我也覺得奇怪,民間歷來有供奉“狐黃白柳灰”五大仙家的習俗,這是按顏色排的。另有地八仙,比這五大家多出了三仙,其中也有耗子。因為耗子會水,所以水八仙裏也有它。不論怎麽排,耗子都在最後,民間倒是有供奉灰仙爺的,可沒見過與祖宗牌位擺在一處的。我在灰大仙畫像前看了半天,恍然意識到——這是挖金子的!

當年在山溝子裏有很多淘金挖金的人,都是窮得叮當響的窮光棍,頭頂上沒房、腳底下沒地,死了都裝狗皮棺材,什麽叫“狗皮棺材”?就是扔到山上喂野狗,裝在狗肚子裏,豈不是狗皮棺材?聽老人說山裏有金脈,便三五成群地進了山,撬挖鎬刨累吐了血頂多找到幾塊金渣兒,發不了財不說,還三天兩頭為了金子互相殘殺鬧出人命,於是有人提出來不如兵合一處將打一家,久而久之形成了金幫,仗著人多勢眾炸開了山梁挖出了金脈。尤其在清朝末年這幫人逐漸成了規模,什麽江湖術士、土匪胡子、流放的犯人,乃至於白俄,什麽人都有,大多是烏合之眾,為首的叫金頭。只有那些人在屋中供奉灰大仙,因為灰大仙擅長打洞、上梁、鉆山、涉水,正是這些金匪的勾當。並且在民間傳說中,灰大仙可以預知未來、予人富貴,便把灰大仙當財神爺,19世紀末東北民間才開始有這個習俗。在灰大仙畫像下擺祖先牌位,說明這些挖金的是同宗同族。可想而知,掘金人在山裏找到了金脈,由於太貪心了,挖山挖得太狠,將地層掏空了,也沒想到下邊有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縫,致使整個村子陷落下來,村民也都死光了。

我們三個人又進了裏屋,裏邊一排三間屋子,兩旁是廂房,當中一間有土炕,墻上糊了年畫,東屋門上掛了鎖,胖子一腳踹開,只見屋中也有個土炕。炕上一個穿紅襖紅鞋的死屍,皮幹肉枯,一頭長發擋住了臉,不過可以看出是個女子,用繩子五花大綁捆了個結實。我沒敢讓尖果進來看,合攏東屋房門,又打開沒上鎖的西屋,走進去一看,土炕下擺了兩個鐵皮包角的大躺箱,一個裏邊裝了十幾塊狗頭金,另一個裏邊放了槍支,有長有短,除了俄國造,還有日俄戰爭及日軍占領東北時期流入的步槍,不過大多長了銹,槍栓都拉不開了。躺箱中還有幾支連同彈夾裹在油布中的手槍,抹了槍油,仍和新槍一樣,一水兒的勃朗寧M1900,民間俗稱“槍牌擼子”,又叫七連子兒或七音子,一個彈夾七發子彈。沒開過封的鐵盒中,裝滿了黃澄澄的手槍子彈,還有許多開山用的土炸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