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照明裝置(上)(第2/4頁)

常言道“白酒紅人面,黃金黑人心”,挖金的最怕土匪劫掠,又隱居在深山老林之中,甚至本身也可以說是“金匪”,一向驍勇剽悍,不受官吏駕馭,村子裏當然要有槍支。還得說是金匪有錢,以往那個年頭,一支步槍換兩匹馬,一顆子彈值八個雞蛋,雇炮手的地主大戶也買不起這麽多槍。

我和胖子、尖果一人揣上一支槍牌擼子防身。胖子那杆老銅炮獵槍動不動啞火,威力卻不小,他舍不得扔掉,仍背在身上,當下打開背囊,塞進去好幾捆炸藥,又裝了擼子手槍的彈夾,還要往裏邊裝狗頭金。他說之前為了追土耗子,沒來得及在遼墓中掏幾個金鎦子,給四舅爺帶幾塊狗頭金回去,老頭兒的嘴不得咧到後腦勺去?我嚇唬他:“挖金子的人沒有不貪的,咱們帶了這些死鬼的金子,只怕走不出去!”

胖子可不在乎:“狗頭金是大山裏長的,憑什麽不讓我帶走?再說死鬼要金子有什麽用?上陰間孝敬閻王爺去?”

我對胖子說:“你帶上一塊狗頭金就夠了,這一個大金疙瘩頂得上多少金鎦子,地裂子深處一切不明,兇險少不了,帶多了反而是累贅。”

胖子說:“能有什麽危險?土耗子不是已經摔死了?”

我說:“先不提別的危險,這些村民是怎麽死的?”

胖子不明所以:“村子陷入地底,摔也摔死了,哪還活得了?”

尖果聽出了我的意思,她說:“整個村子以及下方的巖盤,幾乎保持了原樣,屋中的擺設也沒摔壞,所以陷入地底之後,村民們並沒有死。”

胖子說:“村民困在這裏……餓死渴死了?”

我說:“你們看見堂前的白骨沒有,如果說皮肉都爛盡了,身上的衣服鞋襪到哪兒去了?如果說找不到吃的,村民們為什麽關了屋門,躲在裏邊不出去?從村中的槍支和擺設上看,陷進地裂子的年頭距今不會太久,往多了說五六十年,屋子裏灰仙爺的畫像顏色還沒掉光,死屍身上的東西就變成灰了?”

這還僅是其一,其二,村子前邊的光亮也來得古怪,深山老林絕無人跡,大裂子下邊怎麽可能通電?我們應當帶上用得到的東西,盡快離開此地。不過供奉灰仙爺的村民,常年在山中鑿洞掘金,他們陷進來都逃不出去,我們又有多大把握?我讓胖子和尖果先留下,看看大屋之中是否還有我們用得上的東西。我一個人到旁邊的屋子轉了一遭,周圍幾處屋舍,同樣關門閉戶,屋中都是白骨,可見村子陷入地裂,村民們並沒有摔死,但是為了躲避什麽,全將屋門上了閂。土坯屋舍大致完好,屋頂又全是茅草,有東西進來也是從屋頂進來,村民是被那些東西吃了!

2

原本以為光亮從村中而來,如今卻發現這個村子根本沒通電,幾十年前陷入地裂子,當時使的還是油燈。裂谷走勢蜿蜒曲折,兩邊是直上直下的絕壁,中間忽寬忽窄,從高處落下的泥土逐漸堆積,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低,雲霧彌漫,不知是什麽東西在發光。當我出來的時候,密林深處的光又不見了,我有不祥之感,擔心兩個同伴遇上危險,匆匆返回村中大屋。

胖子在土炕旁邊找到一口大缸,上邊扣了蓋子,還壓了塊大石頭,打開來一看,缸裏有十幾瓶蠟封的燈油,裏面是上等的鯨魚膏,所謂“鯨魚膏”,系以鯨魚油脂熬制而成,可以燒很久,還不熏眼,但是價格特別貴,是偽滿洲國時期的日本貨,在這荒山野嶺之中只有金匪才用得起。尖果則從在躺箱中找到幾本殘舊書卷,大多受了潮,翻都翻不開,能夠翻開的幾本,有的記錄了村子裏挖出多少金子,購置了多少槍支,甚至還有買了多少人口,有的是族譜,上邊有各家各戶的人頭兒。

我問尖果:“有地圖沒有?”尖果並未見到地圖,挖金之人對金脈的地點看得比命還重,絕不會留下任何線索。鯨魚膏燈油我們用得上,賬本族譜卻沒什麽用,不過其中一卷中的內容全是村子裏發生的大事。我們打開一瓶鯨魚膏,點亮屋中的油燈,借著光亮翻了一遍。

原來當年有金匪在山中葬馬掘穴,意外見到了金脈,遂舉族遷至此處,年復一年在村子下邊挖金子,金洞越掏越深,金子越挖越多,一來二去發了大財。有一次,金匪首領忽然見到金洞深處白光閃爍,身邊的大舅哥會拍馬屁,告訴他此乃祥瑞之兆,閃光之物可能是傳說中的“金王屍衣”。傳說老時年間,在東北深山老林中出了一位“金王”,天賦異稟,善識金脈,什麽地方有金子都逃不過他的眼睛,真可以說是富可敵國,為了死後可以羽化飛升,用盡天下奇珍做了一件寶衣當成裝裹,並讓後人把他葬在金脈之上。傳說如果得了這件寶衣,不僅可保一生榮華富貴,還能夠裂土分疆,成為一方人王帝主。金匪首領信以為真,讓手下的人繼續去挖金王屍衣,從此稱孤道寡,自封為草頭天子,還封他老婆當了皇後娘娘,會算卦的大舅哥是國師,族中兩個長老列為左右丞相,記賬的是文官,監工的是武將。俗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金匪首領稱王之後,把族規制定得更加森嚴,如果有人敢私藏挖出來的金子,或者向外人吐露關於金脈的消息,不只要吞下火炭,讓他再也說不了話,還會打斷雙腿,在身上劃無數道口子,然後剝下血淋淋的狼皮給他披上,關在地窨子中,三天兩頭帶上來抽打一番,以此警示眾人。看到此處,我和胖子、尖果三個人同時想起在九尾狐壁畫前見到的狽,雖已無從證實,但那只“狽”多半是從這個村子逃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