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凱辛開車去了布戈尼家的宅子,沿著陡峭的公路向上,穿過一道道大門,再向下繞過盤旋的楊樹車道,他把車停在了之前停過的地方。礫石路上布滿了雜亂的車轍。

他停下車,靜靜地坐在車裏等候,打開收音機聽起了無聊的電台節目。他想到了曾經和母親一起漂泊的日子,想到了他遇到的其他孩子。有些是野孩子,不用去上學,沙灘上衣衫襤褸的流浪兒。白皮膚不是曬成了深棕色,就是布滿了雀斑,並且常常伴隨著一定程度的脫皮。他想起了那個教他沖浪的男孩,那是在新南威爾士,可能是在巴利納小鎮,那男孩的名字叫加文,借給了他一個豁了一大塊的沖浪板。

“鯊魚咬的,哥們兒。”加文說,“原來用這塊沖浪板的家夥被鯊魚咬成了兩半,他再也用不上這個了,可以借給你體驗一下。”他們離開的時候,加文把那塊沖浪板給了他。加文現在在哪兒呢?那塊沖浪板又在哪兒呢?凱辛非常喜歡那塊沖浪板,還用透明膠帶封住了那個豁口。

這個地方我待夠了,親愛的,咱們離開這兒吧。

每次他們在向更北的地方遷移之前,媽媽都會這麽說。

凱辛開門下車,舒服地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他慢走了一圈試圖放松自己的身體。這時,一輛車向這邊開來。

一輛黑色的薩博繞過彎道停在了警車旁邊,司機懶洋洋地從車裏走下來。那是一個大塊頭男人,短發,穿著牛仔褲,上身是一件敞著懷的皮夾克。

“你好。”他說,“約翰·雅各布,奧頓私人保鏢團的,我以前是一名特警隊員,介意我看一下你的證件嗎?”

特警隊隊員都會被賦予某種神性,他們通常更富有勇氣,面對突發情況也能夠處變不驚,既不膽怯畏懼,也不會過分使用暴力手段。

凱辛看向那輛警車:“那是我自己的車,你該不會覺得我是個偷警車的危險分子吧?”

“不要想當然。”雅各布說,“這是以前我做警察時的習慣。”

“現在仍然是。”凱辛說,“我才是應該查問證件的那個,拿出來給我看一下。”

雅各布對他抿嘴一笑,拿出一張帶照片的塑料卡片,尷尬地露出了左邊的小虎牙。凱辛看了他證件,然後又仔細看了看雅各布。

“你讓這位女士久等了。”雅各布說,“看清楚了嗎?是不是需要叫警力支援啊?”

“你今天的工作是什麽?”凱辛說。

“我是負責照看布戈尼小姐的,不然你以為呢?”

凱辛把證件還了回去,雅各布走回那輛薩博,打開了客座門。一位女士從裏面走了出來,那是一個金發女人,高高瘦瘦的,嫵媚的長發被山風吹得卷了起來。她擡起一只手撫上飄飛的亂發,看上去四十出頭的樣子,凱辛猜想。

“你是布戈尼小姐?”

“是的。”她很漂亮,棱角分明,一雙灰色的眼睛。

“凱辛警探,我想維拉尼督察已經跟你溝通過了。”

“是的。”

“你介意我們一起到處看看嗎?就我們兩個,不帶上雅各布,可以嗎?”

“我不太想進去。”她語氣中透著幾分不願,為難地說道。

“這對你來說的確是一件艱難的事情。”凱辛安撫道,“但是我們只是在這棟宅子裏走一走,你好好看一下,發現有任何異樣,隨時跟我說就行。”

“謝謝你的體諒,那我們從側門那邊進去吧。”

她領著他沿著遊廊向前走,遊廊的東面是一大片耙過的礫石路,裏面分布著幾塊光滑的巨石,一直延伸到一處精修的籬笆。她推開一扇玻璃門,那是一間鋪了地磚的小房子,幾張矮桌子周圍放著幾把藤椅,雖然沒有陽光照進來,但房間裏很溫暖。

“我真希望這一切能趕快結束。”艾瑞卡說道。

“當然。布戈尼先生通常會把錢放在家裏嗎?”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把錢放這裏?”

“人們通常都會這麽做的。那扇門通向哪裏?”

“一個過道。”

她繼續引路,帶著他穿過了一個寬敞的過道。“這邊是臥室和客廳。”她一邊說,一邊打開了一扇門,凱辛走進去,順手開了頂燈,視野一下子亮了起來。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窗簾沒有拉開,墻上掛著四幅黑色邊框裝裱的鋼筆畫,它們似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畫上是抽象的街景,垂直的線條清冷肅穆,畫角沒有作者的簽名。

裏面有張大床,純白的床單床罩,兩個很大的枕頭。“這兒沒什麽好偷的。”艾瑞卡說。

旁邊的兩個房間幾乎一模一樣,再旁邊就是一個浴室和一個小的會客廳。

他們走進大廳,約兩層樓那麽高,頂上是一扇很大的天窗,光從上面灑進來,照亮了整個房間。華麗的大廳裝修考究,一個巨大的旋轉樓梯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顯得頗為氣派。“那邊是一大一小兩個餐廳。”艾瑞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