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槍打肖長安(下)(第3/7頁)

費通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氣,從胸口往下全被臭水浸透了,出了一身冷汗,酒意全無,再看四方坑中,哪來的什麽白衣女鬼?分明是條臉盆粗細的大蛇,頭如麥鬥,全身白甲,上半截身子探出水來,口中吐出一團忽明忽暗的白光,見那婦人被費通拉上了岸,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將白光收入口中,沒入四方坑不見了蹤跡。

費通看得肝膽俱裂,臭水溝中幾時出了這麽大一條白蛇?怪不得當年許仙看了一眼能嚇死,確實太嚇人了。可許仙嚇死了,白蛇還能給他去盜仙草,我要是死了,費二奶奶可沒這麽大能耐。窩囊廢縮脖弓腰又看了半天,見四方坑中再無異狀,這才稍稍放心。此時那個婦人也緩過來了,渾身濕漉漉地往下淌水,坐在地上直打哆嗦,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凍的。費通怒氣沖沖地問:“你是幹什麽的?大半夜往這臭坑裏跳,不想活了?”

那個婦人哭訴經過,她家住西門裏,晚上出來關院門的時候,忽見前邊不遠有團白光,忽覺腦袋發沉、身子發飄,不知不覺跟著白光到了此處,多虧遇見官爺相救,否則這會兒已然填了坑。費二爺也是借著酒勁兒,再加上最近實在是太走運了,有點兒找不著北,真把自己當根蔥了,肚子一挺,撂下幾句大義凜然的話,邁開四方步回了警察所。他滿身的臭水,臉上還有幾條血痕,一進門把值班的巡警嚇了一跳,來到切近才看明白,忙問他:“怎麽了費頭兒?臉上怎麽橫一道豎一道的?讓二奶奶撓的?要說二奶奶的把式真見長,這可比上次撓得狠多了!”

費通沒心思跟他多說,腦子裏還在想剛才的事,越琢磨越琢磨不透,撂下一臉愕然的值班巡警,換了身幹凈衣服,自己從水缸裏打了點兒水,進裏屋簡單洗了洗,趴在桌上打盹兒。這一趴下,剛才的酒勁兒又上來了,一閉眼天旋地轉,怎麽也睡不著。迷迷糊糊忍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是夢是醒,突然感覺脊背上一陣陣發冷,說不出來的難受。他以為窗子沒關,轉過頭這麽一看,嚇得一蹦多高。剛才那個白衣女子就在窗戶外頭,一張死人臉比紙還白,再一錯眼珠,卻是一條張口吐芯的白蛇。費通大驚失色,縮到桌子下邊抖成了一團,腦袋直往褲襠裏紮,心說一聲:“壞了,這個主兒不記吃不記打,它可記仇!”

窩囊廢緊閉雙眼不住發抖,再也不敢往屋外看了,可又怕白蛇進來,只得半睜半閉拿余光去瞥,口中一個勁兒念叨,觀音菩薩、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如來佛祖,滿天神佛求了一個遍。他回到蓄水池警察所已經是後半夜了,經過這一番折騰,離天亮就不遠了,過不多時,只聽得雞鳴聲起。費通再一回頭,屋外不見了白蛇。他仍躲在桌下沒敢動,直到東方已白,才哆哆嗦嗦地爬出來。此時已有五六個來得早的巡警,在外屋有說有笑。費通失魂落魄地從裏屋出來,眾巡警忙起身敬禮,費通也顧不上許多,跌跌撞撞地直奔家中。到了家門口,“咣咣”砸門。費二奶奶開門出來,見費通一臉狼狽,立時擋在門口,張牙舞爪破口大罵:“你個缺德嘎嘣兒死不了挨千刀的,三十裏地沒有人家——狼掏的忤逆種,一宿沒回來上哪兒調戲婦道人家去了?看你這臉上讓人撓的!這日子還過不過了?當了兩天屁大點兒的官你就找不著北了,二奶奶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費通最怕他老婆,什麽事也不敢隱瞞,從二奶奶胳肢窩底下鉆進院子,一五一十講了一遍經過。費二奶奶聽得臉上青一陣兒紫一陣兒的,調門兒低下來,埋怨道:“你又不是孫猴兒的金箍棒,逞的什麽能?你進了妖精的肚子一了百了,讓我們娘們兒怎麽活?到時候你可別怪我尋夫找主兒,再往前走一步!”

費通直嘬牙花子:“好嘛,您想得真夠長遠的,我這不還沒讓妖怪吃了嗎?咱再想想轍行嗎?”

費二奶奶沒好氣地說:“想什麽轍?還找你爺爺費勝去?”

費通嘆了口氣:“找他也沒用,妖怪認得他是誰?剛才我尋思了,它不敢進警察所,因為裏邊全是穿官衣的,持槍帶棒,煞氣最重。咱這麽著,你先給我做點兒吃的,我吃完了飯就睡,趁天沒黑趕回警察所,你一個人在家把門看住了,明兒個一早我再回來。先對付兩天,看看它什麽心氣兒,萬一想通了,不就把我饒了嗎?”費二奶奶也沒遇上過這種事,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聽男人的。費通一宿沒睡又困又乏,囑咐完了倒頭就睡,又是一番亂夢,一會兒夢見四方坑白蛇,一會兒夢見韋家大墳裏的死屍,什麽瘆人來什麽,出了好幾回虛汗。等到下半晌起來,費二奶奶已經把飯做得了。蒸了一屜窩頭,做了鍋熱湯面,面條上撒了把蔥花,點上兩滴香油,熱氣騰騰擺在桌子上,又切了一小碟鹹菜絲。費通也是餓壞了,看著這一桌子飯食心裏挺感動,對費二奶奶說:“還是你心裏頭有我!”費二奶奶沒理他,自顧自地說:“吃吧,吃一口少一口了,吃飽了好上路……”費通剛咬了一口窩頭,讓這句話噎得上不來下不去,趕緊拿面湯往下順,狼吞虎咽吃完把碗往桌上一放,也沒跟費二奶奶打招呼,賭氣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