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偶然(第2/2頁)

“表姐,你就是好心。萬一他剛才是聽到我的腳步聲,才轉過身去的呢?!”鵝黃衣衫少女眉頭輕蹙,低聲反駁。

“我又不是什麽天上的神女,誰都看不得!嘶——”那頭戴紅寶石步搖的少女又笑了笑,刹那間,臉上的陽光好生明媚。“讓他走吧,我相信他不是壞人!”

“我阿爺拿他當忘年交,他當然不是壞人。算了,你自己都不介意,我沒必要當這個惡人。”鵝黃衣衫女子接過話頭,無奈地扁嘴。隨即,又忽然心生警惕,大聲命令,“等等,張用昭!你敢不敢把纀頭摘下來,讓我看個清楚?!我以前可是從來沒見過你。”

“有何不敢?”張潛只求盡早脫身,果斷答應著將纀頭摘下來拎在了手中。

自打到了大唐之後,他最不習慣的就是留長發和戴纀頭,所以,每隔幾天就讓紫鵑拿剪子幫自己處理一下頭發,始終沒讓頭發的長度超過一寸。

而他的發質又偏於柔軟,被纀頭壓過之後,全都貼在了頭皮上。乍看上去,就跟又包一層黑綢緞差不多。

紅寶石少女的目光,頓時全都被他的新奇發型吸引了過去,一雙丹鳳眼,瞬間瞪成了兩只小鈴鐺。而偏偏她鼻孔裏,還藏著許多淚水,這下再也控制不住,全都化作鼻涕淌了出來!

“啊呀!”少女立刻發現了自己失態,本能地就想去用手捂住鼻子,卻發現手中還捧著一只毛茸茸的小野兔,急得滿臉通紅,跺了下腳,快速轉身。

見對方差一點兒拿剛出窩的野兔崽兒來擦臉,張潛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好生辛苦。慌忙又把纀頭戴了回去,輕輕拱手,“兩位少娘子,如果沒有別的事情,請容張某先行告退!”

說罷,也不待對方答應,轉身就走。“騰騰騰……”大步流星逃出了二十余米遠,直到把笑聲徹底憋了回去,才忽然想起,自己先前迷了路。頓時愈發覺得窘迫,一時間,繼續走也不是,回頭問路也不是,進退兩難。

“怎麽了,你怎麽又不走了?!”鵝黃衣衫少女正惱怒張潛讓自家表姐出醜,見他再度停住雙腿不動,立刻皺起眉頭呵斥。“莫非還等著我派人送你麽?”

“青蘅,他可能真的不認識路。”紅寶石少女情商甚高,在丫鬟的幫助下,用手帕處理完自己的鼻涕眼淚之後,迅速就猜到了張潛與自己巧遇的緣由。輕輕拉了自家表妹衣服一下,用極低的聲音解釋。“還有,他,他眼角處也有淚痕,好像,好像剛剛哭過。你就別再責怪他了!”

“他,男子漢大丈夫,沒事兒流什麽眼淚,我阿爺又不會讓別的客人欺負他?!”少女青蘅愣了愣,狐疑地皺眉。

隨即想起從自家父親那裏所聽說的,有關張潛的身世。她臉上的懷疑又瞬間變成了同情,“算了,我猜到是怎麽回事了,原來是司馬牛之痛!”(司馬牛之痛,又叫司馬牛之嘆。論語中,有個叫司馬牛的人,感慨自己孤苦伶仃。)

既然猜到了張潛落淚的真相,她的心腸立刻就開始發軟,將聲音迅速提高了幾分,朝著張潛的背影指點:“用昭兄,你向左拐,見到亭子後繼續向前走,在第二個路口再向左,然後沿著路一直走,就能看到通往另外那個花園的角門兒。家父當初是為了增加一些野趣,故意把路弄得極為復雜,今天的事情,怪不得你!”

“多謝了!”張潛回過頭,向兩位少女拱手。隨即,辨明方位和路徑,迅速於二人視野中“消失”。

“司馬牛之痛?這位張兄沒有兄弟姐妹麽?”望著他孤零零的背影,紅寶石少女有些同情地向張青蘅詢問。

“他啊,說來可就神奇了……”反正也沒啥事兒,張青蘅想了想,權當解悶兒一般,將有關張潛的消息,一股腦全都說給了自家表姐聽。完全沒有注意到,聽著,聽著,自家表姐的眼睛就又開始發紅,捧著小兔子的手,也又開始輕輕顫抖。

張潛是被師門拋棄,孤零零丟出了山外。

而她,卻要被父母,孤零零地送去天邊。

相比之下,她和張潛,哪個更為不幸,有誰說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