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劍與犁(第4/4頁)

“當然記得!”王德寶紅著臉,輕輕撓頭,“跟你們在一起這麽久,我就露了那一回臉。”

“你那次,臉可是露對了!”張思安從木箱中,掏出最後一枚身份牌,笑著按進了王德寶手裏,“上頭有人記住了你的名字。這不,別人要麽進教導團,要麽去細柳營,唯獨你,因為擅長算賬,分配去中軍參謀部,做軍屯處的錄事。輔佐屯田參軍打理碎葉城周圍的所有軍田!今後,弟兄們名下的田地上,能收多少糧食,全都看你了!”

“什麽?張夥長,我一直老實聽話,你可別糊弄我?”王德寶大驚失色,揮舞著手臂高聲抗議。

碎葉軍的戰兵按天算餉按月發,待遇之厚,遠超縣衙各房主事。所以甭管這四個月的訓練有多辛苦,他都咬著牙堅持了下來。本以為至少都能當個戰兵,拿到每月三吊錢的高額軍餉,誰料到,現在卻有人告訴他,非但前途遠大的教導團沒他的份,尋常戰兵他也做不得了,讓他如何能夠心甘?

“身份牌在這裏呢,你自己比較。戰兵無論在哪個營,都是一把劍和一只盾,而你,卻是一張車犁和一架水車!”夥長張思安躲了躲,快速將自己的身份牌也摘了下來,扔到了王德寶懷裏。

王德寶伸手撈起身份牌,與自己的兩廂對照。果然,發現自己的身份牌,與張思安的大相徑庭。扭頭再去看逯得川、楊成梁等人的身份牌,卻全都跟張思安的一抹一眼。只是張思安、逯得川、楊成梁三個,身份牌背面,還多了“從九下”三個漢字,而路廣廈、馬承、車平、唐塔、唐蓋澤、包戈等人卻沒有。

“你先別著急,我問過了,你做錄事,也算戰兵,並且還略高半級,軍餉和軍田都等同於夥長。”就在他絕望得幾乎要哭起來之際,張思安的聲音再度響起,令人如飲甘露,“不信你看,你的身份牌背後,也有從九下三個字,意思是你報道之後,級別就是從九品下,還外加陪戎副尉的武散職。”

“真的?”王德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含著淚,將身份牌翻過來仔細查驗。果然,在自己的身份牌背後,也發現了與逯得川一樣的“從九下”三個字,頓時,破涕為笑。

“早知道這樣,我考核時,也不那麽賣力氣了?”故意逗大夥開心,路廣廈在一旁酸酸地砸吧嘴。

“就你?”張思安立刻將目光轉向他,笑著數落,“人家王胖子是能算一手好賬,所以才當了軍屯錄事。你,不脫襪子,能算清楚七加八等於多少,就算我輸!”

“瞧不起人是不是!”路廣廈大怒,伸出手指,開始數七加八。然而數到了十之後,卻發現手指不夠用,頓時又訕笑著撓頭。

“行了,張大哥,你就別難為路五了。”唯恐路廣廈受窘過度,傷了面子。王德寶趕緊在一旁岔開話題,“走,走,吃朝食去了。說好了,今天開完了那個,那個什麽典禮,放了假,一起進城吃館子!我請,我結賬,讓大夥敞開肚皮吃個夠!”

“本來就該你請!”張思安毫不客氣地點頭,“大夥聽清楚了嗎,今天不讓胖子心疼掉半斤肉,本夥長跟你等沒完!”

“放心,我們跑著去!”

“我們朝食和哺食都只吃一半,留下胃口吃死胖子!”

“去,一定得去!老子辛苦訓練四個月,不及他算半頁紙。這口氣,不吃出來,老子心裏不服!”

……

大夥笑鬧著答應,然後抓起木制飯盆,亂哄哄地朝門外走。本以為可以開開心心混一整天,誰料,才走了十多步,卻忽然看到,楊成梁捂著肚子蹲了下去,額頭鬢角等處,冷汗滾滾。

“怎麽了,小楊!”

“不會喝了臟水,發痧了吧!”

“不怕不怕,肚子疼不是病,上個大號就能好!”

……

眾人齊齊停住腳步,圍在楊成梁身邊,七嘴八舌地追問。而原本就話極少的楊成梁,此刻愈發沉默,手捂肚子,滿臉漲紅,對大夥的問話,遲遲不做任何回應。

“你不會是……”王德寶忽然若有所悟,迅速向後退了幾步,低下頭,從背後去看楊成梁的鞋子跟。恰恰發現,一縷殷紅,正順著對方褲子與綁腿銜接處,緩緩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