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晚晚,玩夠了,該回家了……

他背靠無垠夜空, 星芒在身後閃爍,連面容都似染了夜的寂黯。

“晚晚,當年阿姐是為了我才離開草原的, 她若不是要去找被我弄丟的貢物, 她也不會遭受災厄。我虧欠她良多, 所以一直想彌補你和蘭亭。”

“如果你過得好,我是不會打擾你的。就像這麽多年,我每年都去長安,躲在角落裏偷偷地看你和蘭亭, 看著你們平安長大, 過得順遂無憂, 我以為也就這樣了。”

“可你過得不好,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陷在那個吃人的深宮裏,步你母親的後塵。”

耶勒低眸看她, 眼睛亮晶晶的,像浮著淚光:“我在去長安的路上一直都很怕, 怕我去晚了, 來不及救你。就像當年, 我年幼稚弱,救不了我的阿姐。”

音晚聽得難受,要走的話哽在喉間,再也說不出來。

兩人默默相對良久,音晚腦中閃過一道靈光,道:“我有辦法。”

耶勒不理她, 猶自仰頭看著蒼茫星海,頜下一弧優雅頸線,顯得很是憂郁。

音晚為難道:“舅舅, 你不是要哭吧?你……”這麽魁梧的一個漢子,要是在自家門口抹起眼淚來,那多違和啊。好歹是個可汗,若是叫人看見威嚴何在啊。

這樣想著,她不禁環顧四周,瞧瞧有沒有人在偷看。

耶勒收拾好心情,低頭瞥了她一眼,哼道:“當我是你們大周那些油頭粉面的世家小生啊,天天傷春悲秋,娘們唧唧的,本汗驍勇善戰,是鐵錚錚的大丈夫,流血都不會流淚。”

音晚道:“行吧,那我要說我的辦法了。”

“那個……舅舅不是親的,可外祖母是親的啊,我可以搬到外祖母的帳篷裏跟她同住,這樣,應該無悖禮法,就算將來父親知道了,也不會責怪我們的。”

她興致沖沖去看耶勒的反應,等著他誇她聰明,卻見他神情變得古怪,目光定定看著她,嘴角微搐。

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你想好了?我先跟你說,你外祖母可不是那麽好相處的。”

音晚點頭:“想好了,您去幫我說。”

耶勒再度仰望蒼天,一副生無可戀淚凝噎的模樣,直到夜風驟起,狂嘯而來,他怕音晚著涼,催促著她回帳篷,自己站在原地,一直看著她安然進去,才負袖走了。

耶勒應下,會盡快說服蘇夫人,讓她答應音晚搬過去與她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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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煜這些日子睡得少,吃得也少,除了上朝聽政,便是埋頭理順政務。

謝家謀逆,牽扯甚廣,蕭煜將士族徹底清理一番,斬殺謝氏黨羽無數,朝中重要官位許多空缺,需要立即物色合適人選填上。

謝氏這棵參天大樹,一朝被連根拔起,朝野上下本就人心浮動,若不能早安局面,只怕會生亂子。

蕭煜再情傷淒惶,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撐起做為君王身上的擔子。

日落西山,殿中光線轉暗,榮姑姑進來往龍案上添了幾根燈燭,試探著道:“陛下,到時辰用膳了。”

蕭煜健筆如飛,頭都沒擡:“朕不餓。”

榮姑姑嘆道:“陛下身上還有傷,過會兒還得吃藥,多少用點吧。”

蕭煜皺眉,有些不耐煩,正想讓她出去,忽地想起什麽,筆鋒一頓,擡頭道:“給朕煮一碗長壽面吧。”

榮姑姑連忙應是,快步下去準備。

蕭煜命人把膳桌上的白燭換成紅燭,找出了從前音晚誇過好看的霽釉蓮花瓷甌,自斟清茶,喝下小半甌,一個人默默地把長壽面吃完。

他將銀筷放下,凝著燭光,輕聲說:“生辰快樂。”

軒窗緊閉,宮人侍立在殿外,殿中一片悄寂,無人回應。

蕭煜從未陪音晚過過生辰,去年這個時候她剛嫁入淮王府,他待她一點都不好,連好聽的話都沒有一句,更別說陪她過生辰了。

今年他本打算隆重操辦音晚的生辰宴,她懷著他們的孩子過生辰,雙喜臨門,理應風光的。

他想著,除了謝家之後,要用大辦生辰宴的方式告訴朝野內宮,皇後仍舊聖眷優渥,由不得他們輕慢。

可現在,都成了空想。有些事情該做的時候不做,想做時也做不了了。有些人辜負得太厲害,想彌補時人家已經不稀罕了。

蕭煜喚進內侍,吩咐:“去給謝潤也送一碗長壽面,讓他吃完了來見朕。”

謝潤一直被他扣在宮裏。

雖然那日,謝潤怒氣騰騰地說音晚為了逃離他身邊不惜舍棄父兄,但他總不信音晚那麽一個孝順女兒,會真的拋下她父親永遠不見了。

他覺得只要謝潤在,就還有指望。因而時不時把謝潤叫到跟前,聽一聽他說話,哪怕話實在不中聽,可只要聽著動靜,他就心安。

謝潤早看穿了蕭煜的那點心思,也不點破,不慌不忙地與他周旋。吃了長壽面,內侍引他去了留仙苑,穿過亭榭,見木蓮欄上坐著一人,白衣翩躚,袖袂隨風輕揚,正在月下吹著洞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