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女子(四)(第2/3頁)

書生呆呆笨笨的,會因為地上一灘水打滑,會稍微活動下就氣喘籲籲,會同雞鴨說話,會為著兩只柿子巴巴兒留字條、送雞蛋。

她覺得這種經歷很新奇,所以收下了,又順手回了只兔子,卻沒想到竟還會有第二回 合。

若在目睹老漢和小姑娘的事情之前,白星絕對會覺得這碗看上去鮮香可口的肉有詐,但現在?

她決定勇敢地試吃,不試毒。

而直到這個時候,白星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距離尋常百姓之家的生活差了究竟有多遠:

她連最起碼的鍋碗瓢盆都沒有。

來桃花鎮的頭一天,她就去山上打了一頭野豬,這兩天一直在配著野果烤肉吃,渴了就喝井水。

烤肉穿在架子上,用短匕首一層一層地削,隨吃隨取,自然不需要什麽碗筷。

白星對著空蕩蕩的房間發了會兒呆,重新起身去院子裏抽了一根細枝條,用短匕將它一點點修理整齊,然後一掰兩段:筷子。

“敬活著的人!”

敬活著的每一天。

白星很鄭重的捏著筷子,朝天上的明月拱了拱手。

她靈貓一般悄無聲息上了房頂,迎著夜風俯視隔壁安靜的小院,抱著比自己腦袋還大的碗,一口一口扒兔子肉吃。

房屋年久失修,屋頂上的瓦片略略有些松散,可她踩在上面竟沒發出半點聲響,猶如一道黑色的影子。

肉是好東西,哪怕涼透了也不減滋味,反而還因為長時間的浸泡越顯風味。

那小書呆蠻舍得用料,幾塊肉下去,白星就覺得有辣椒花椒的沖勁兒沿著食管劃開,一口氣沖到天靈蓋,在她光潔的腦門兒上逼出來細細密密一層薄汗。

兔肉遠比其他肉食來的更勁道彈牙,很有嚼勁,越嚼越香。偶爾咬到一塊吸飽湯汁的凍豆腐,“啵唧”一聲輕響,口腔中便充滿了辛辣刺激的汁液,只叫她舒服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一碗兔子肉吃完,連邊邊角角的肉渣渣都沒放過,白星愜意地舔了舔嘴角,這才覺得有點鹹。

唉,該配點幹糧的。

她忽然開始懷念在關外小酒館吃過的巨大麥餅,外層烤得酥酥脆脆,掰開內部的瓤卻蓬松而柔軟,若把兔子肉丁夾進去吃,一定非常美味。

她曾親眼見過人制作饅頭和大餅,覺得並不難,或許明天可以試一試。

*****

周遭地形已經勘察得差不多,白星次日一早便去了市場,她需要添置一點碗筷和面粉:她已經決定要親手制作饅頭了。

記憶中那位姓白的老獵人並沒幹過類似的營生,但他曾很不屑一顧的提到過,“那算什麽!”

所以,應該很簡單的吧?

白星今天起得稍微晚一點,餛飩攤已經出攤了,她眼前仿佛又浮現出昨夜見到的那一老一小兩道背影,鬼使神差過去坐下。

張老漢看到她後明顯愣了下,又朝小院的方向看了眼,恍然道:“啊,你就是這幾天剛搬過來的呀。”

桃花鎮少有外人來,偶爾一兩張生面孔就很顯眼。

白星點了點頭,“一碗餛飩。”

張老漢笑出滿臉褶皺,一邊麻利地燒鍋,一邊熱情道:“咱們桃花鎮可是個好地方哩,姑娘你才來,老漢就當賀你喬遷之喜,請你吃碗餛飩。”

白星詫異地看了看他洗到褪色的舊棉襖,沒做聲。

餛飩攤的生意不算太好,又過了會兒才來第二個人,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

他明顯帶著點宿醉,還沒坐下就開始與張老漢寒暄,說得全是“昨兒吃多了酒”“半夜娃娃又鬧騰”之類家長裏短的話。

“才剛我看見媛媛那丫頭了,”漢子唏哩呼嚕扒完餛飩,一抹嘴道,“唉,也是不容易,爹早死,如今娘又病了,她一個八歲的孩子竟要養家糊口起來……也是她有志氣,前兒我想給銀子還不肯要呢。”

張老漢跟著嘆了口氣,“倒是王掌櫃仁義呢,不然一個小丫頭家家的,誰敢用呢?”

“可不是麽,”漢子點頭道,“尋常壯勞力一個月才三百錢,他只叫媛媛洗盤子就肯給一百……”

兩人又嘮叨許久,漢子這才排開三個大錢去了,張老漢剛要收拾桌子,卻見最開始來的那個姑娘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桌上只剩了一個空碗和一大把銅錢。

*****

當天中午,白星望著嶄新的籠屜裏熱氣騰騰的半透明狀物體陷入詭異的沉默。

面粉是好面粉,井水是好井水,可為什麽會蒸出來這麽一鍋東西?

她兩道好看的眉毛擰得死死的,猶豫片刻,伸手取了一坨出來。

入手微墜,約莫有一斤上下,表皮皺巴巴的,全面塌陷的餅子看上去呈現出一種可疑的半透明狀,跟街面上賣的那些蓬松柔軟、潔白如雪、輕柔如棉的包子饅頭截然不同!

白星抱著胳膊跟餅子無聲對視,良久,堅定地放到嘴巴裏咬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