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衛澧仰躺在蘆葦上,隨手撿起一截蘆葦莖叼進嘴裏。

大抵是血流的太多,現在眼皮有些沉,總想睡覺。

但這樣冷的天,他有可能睡過去便醒不來了,所以扯了扯抱著傷口的布條,讓疼痛刺激著自己更清醒些。

“趙羲姮,你要是真跑了的話,大概不等我找到你,你就會被那些野獸撕碎。”衛澧長腿交疊在一起,半闔著眸子。

“所以你別沒事兒亂跑。”

衛澧這話一部分是在恐嚇她。

平州雖然山多,但人口也多,除非像走在這樣的深山老林,不然一般情況下是碰不到那些畜生的。

若是天色晚了,隨便找戶人家借宿,也不會被拒絕。

平州百姓,大多真的善良淳樸。

當然前提借宿的人不是衛澧。

趙羲姮還是扭著頭,沒怎麽出聲,橙黃色的火光打在她身上,為她鍍上了一層金光,這樣惡劣的環境下,竟然顯得十分平靜寧和。她攏了攏披帛,只露出雙眼睛,眼睫上的霜被火烤得化了,一滴一滴沿著她纖長的睫毛滾落下來,像是在掉眼淚。

衛澧無意識咬著蘆葦的梗,看了她好一會兒。

心裏說不上來什麽滋味,像是有螞蟻在他心口上細細密密地咬著,很疼,但是螞蟻唾液中分泌出的毒素,又讓他心頭又熱又癢。

他眼前冒出陣陣白光,連唯一的熱源太陽都嫌晃眼,衛澧用手掌擋了擋光,偏頭繼續看向趙羲姮,忽然又覺得眼前黑一陣白一陣的,只能看清趙羲姮縮在火堆旁,瑟瑟發抖著。

趙羲姮現在是真狼狽啊,在屍體成山的寒冷江面上,穿著臟亂的衣服,有散亂的發絲從她的披帛中露出來,這樣子一點兒也不像個公主。

這正當初衛澧想要見到的樣子,甚至還不夠。

他沖趙羲姮招招手,“你過來。”

趙羲姮餓得胃疼,沒聽見他說話。

她懷裏那一把糖糕都喂了馬,現在一想想真心疼。

衛澧連著叫了她兩遍,都不見她有回應,臉色當即沉下來了,伸手掐住她的手腕把人拖過來。

趙羲姮只覺得手腕上一陣劇痛,人就被按進了衛澧的懷裏。

他流了太多血,原本像是小火爐一樣熱騰騰的胸膛也變得冷起來,趙羲姮能感覺到他的下巴墊在自己的頭上,然後用了很大力氣把她勒在懷裏。

“給我暖暖。”他興許是覺得臉冷,於是將下巴又墊在了趙羲姮的肩上,臉幾乎貼著她的頸窩。

趙羲姮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噴灑在自己頸部皮膚上,酥酥麻麻的,令她汗毛倒立。

她動了動,發現根本掙不開,這才意識到,她同衛澧之間力量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即便他重傷到如此地步,桎梏住一個她也綽綽有余。

趙羲姮嘆口氣,盡量把頭偏開。

行吧,他願意抱就抱吧,兩個人擠擠還暖和。

衛澧的體溫很快升起來了,滾燙滾燙的,甚至比平常的時候還要熾熱一些。

趙羲姮雖然暖和,但覺得不是很對勁兒。

她輕輕喊了一聲,“主公?”

衛澧頭還埋在她頸窩處,一動也不動。

趙羲姮將手抽出來,艱難地貼上衛澧的額頭,燙的很厲害,而衛澧本人也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動作。

趙羲姮搓了搓自己的手,她的手太涼了,也沒法判斷衛澧到底是不是發燒,但現在能肯定的是,他肯定暈過去了。

趙羲姮把遮在額頭上披帛往上一扒拉,露出雪白飽滿的額頭,然後貼上衛澧額頭的一角。

果然,燙的像個小火爐一樣。

她再次感嘆,衛澧真是裝的太好了,明明下一刻就能暈過去,上一刻還能保持著兇悍。

趙羲姮把手貼在衛澧的肚子上,發出一陣滿足的嘆息,真暖和。

也不知道衛澧會不會死,不過像他這樣壞的人,他死了大家也會覺得大快人心。

衛澧一死,她就跑,也不怕這老畜生會遷怒傷害別人了。

副將拎著兩只處理好的雞回來。

因為沒有開水,雞褪不下毛,雞皮上也全都是毛囊和殘存的雞毛,他只能用刀把雞皮和雞頭都切下去。

一回來就看見這樣的場景,他臉一紅,裝作若無其事的背過身去。

啊!兩個人的感情進展這麽快嗎?

趙羲姮餓得胃快要穿孔了,衛澧就算暖和跟巖漿似的,趙羲姮也不想一直被他壓著。

她趕緊從衛澧身下艱難伸出一截短短的手,喊道,“副將,你主公暈倒了,來扶他一把。”

副將把兩只光禿禿的雞一扔,趕緊上前來查探。

衛澧的手還箍在趙羲姮的腰上,副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額角都出汗了才把人掰開。

“公主,咱們不能再在此處逗留了,要找個地方落腳,主公需要用藥。”

副將看向趙羲姮,眼神中卻沒有多少焦急,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