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此生悔（七）

“再這樣下去的話……”

看著卷起巨浪的黑色巨龍朝著將自己擋在身後的卓湘竹飛來，土地神蘿莉眼中帶著焦急的神色。

不祥的感覺猶如凝結成了實質的黑泥般淤堵在自己的胸口，冥冥之中，她仿佛看到了最後將會發生的一切。

令她痛苦萬分，一生悔恨的那一切——

龍王與土地神之間的交鋒格外激烈……因為這是他們秉承著自己信念的戰鬥。

最後，處於弱勢的卓湘竹會傾盡自己最後的力量，用心血凝成長劍，想要一劍刺傷隸水龍王，讓其知難而退。

但本來性格有些懦弱怕死的隸水龍王卻不僅不會避讓，反而還會用自己的胸口迎上這一劍。

神血鑄成的長劍刺穿了龍王的心臟，鮮紅中帶著點金色的龍血噴濺了出來，甚至灑了少女一臉。

此時的龍王又變成了人形，只是魂竅被刺穿，生機斷絕的他已經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軟塌塌地傾倒在土地神少女的懷中。

雨終於停了。

塞滿了天空的厚重陰雲也好似被人刺破了一個小洞，唯一的一縷陽光從那個洞中灑落到了兩人身上，就連近在咫尺的卓雲漪也依舊身處陰影之中。

就仿佛，連老天都在為隸水龍王的死而哀慟一般。

“啊——”明明已經連睜開眼都感到吃力了，但隸水龍王卻依舊努力用往常那種有些輕佻的語氣說道：“果然最後還是沒辦法對你動真格的啊……”

“敖禮，你……”卓湘竹臉上的表情有些復雜，混雜著愧疚、悲傷和痛苦，但依稀也有一絲解脫。

“真是的……咳，我好歹也追了你一千年耶……下手就不能輕一點嗎？”

龍王咳出來的鮮血灑滿了少女的白裙，觸目驚心。

“對不起。”

“果然只有道歉嗎？記得一百多年前，向你求親的時候，你也是這麽拒絕我的。”

“……”

卓湘竹沉默著，只是靜靜地抱著敖禮。

“我死之後，大水並不會立刻消退，反而會因為失去制約，短時間內變得更加兇猛……咳，不過沒關系，我已經幫你想好了辦法。”

沒有能夠奢望能夠得到少女回答的敖禮輕聲說道：“我死之後會恢復龍身，將我的頭顱斬下，堵住隸水的水眼，可以讓水面不再上升；將我的皮扒下，做成旌旗插在隸水河邊，可以改變風向，讓水流逐漸停息；將我的龍珠拋入隸水，鎮壓諸方水族，大江也就不會因為失去了主人而暴動……”

說到這裏，敖禮咳嗽的更加厲害了，更多的龍血也因為他的動作而灑在了少女的身上，令少女的長裙徹底變成了帶著點金色的鮮紅一片。

“敖禮你……”卓湘竹低垂著頭，輕聲地呢喃：“為什麽要這麽傻，我不值得你做到這種地步……”

“值不值得是取決於我的。”即便以龍族的生命力，受了這麽重的傷後，敖禮似乎也已經撐不住了，他閉上眼睛，用仿佛是自言自語般的音量輕輕訴說道：“安心吧，龍血能夠最大程度的保護你……即便是違抗了天條，我這一身的龍血至少也能保你不死……”

沉默了數息後，他緩緩擡起頭，明明閉著眼睛，但卻隱約見到了一千年前，那個曾經向他伸出手來，讓他能夠一起享受宴會的女孩。

於是他也竭盡自己的全力，擡起手來。

“啊啊……如果能夠再來一次的話，我絕對……還會……”

下一刻，龍王的氣息消失了，擡起的手也軟塌塌地垂了下去。

隸水之主，就那樣消失在了人間。

卓湘竹擡起頭，望著天空，臉上劃過了一道淚痕。

……

絕對不想變成那個樣子。

卓雲漪全身顫抖著，想要做些什麽改變這一切。

但，她卻也明白不論自己怎麽做，都是無用功。

因為自己實在是太弱了。

推開大小姐或沖入兩人中間，她就都會因為接不住隸水龍王的一擊或被大小姐的血劍誤殺而死去，無論怎麽欺騙自己“我怎麽樣都好，只要大小姐能夠幸福生活下去就好”都沒用，所以自己才會一遍一遍地……

咦？

一遍又一遍地……什麽？

腦袋裏的刺痛感令女孩下意識地忽略了這件事，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現在的情況上。

到底要怎麽樣才能阻止悲劇的發生？

究竟怎麽樣才能斬斷這悔恨的輪回？

“別怕。”這個時候一只溫暖的手輕輕在她頭上拍了拍。

女孩下意識地向那邊看去，只見那個一直寄住在土地神祠裏白吃白喝的家夥正拍著她的腦袋，本來總是半睜著的死魚眼中此刻卻露出了溫和的色彩：“有我在呢。”

“倒不如說，我們就是為此而來的。”

安撫了一下土地神蘿莉之後，徐慎行才將目光重新投到了正在酣戰中的兩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