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卷 愚物語 第零章 駿河·Bonehead 010

“……這已經超過了惡趣味的範疇,變成不講道理了吧。能別再搞這種小動作了嗎——媽媽?”

我盡可能地用跟抑揚頓挫無緣的口吻,將湧上心頭無處安放的各種情感壓下,這麽說道。

“說起來,這是媽媽第一次在白天堂而皇之地出來跟我見面?”

“嘿。”茶色頭發的少女諷刺般地勾起唇角。

這種嗤笑的模樣,雖然毫無疑問是我從中學時代起就熟識的少女,沼地蠟花,但她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與我印象中的她截然不同。比之她之前努力挺直腰杆,甚至令人感覺到疲憊的老成的惡魔姿態而言,現在的她表現得更加洗練。

“居然一點都沒受驚,真是沒趣啊——你究竟怎麽知道的呢?憑著友情?還是,憑著母子的感情呢?”

都不是。

到底我跟沼地之間存不存在友情,這件事很值得商榷,至於到底我與母親之間存不存在所謂的母子感情,就更值得商榷了——但我之所以能確定出現在我面前的決不是沼地本人,是因為沼地她沒有對於我的余念。

與我決然不同——

“終於不滿足於在夢裏出現,還要侵蝕到現實世界裏了嗎?媽媽。要是這樣的話,我差不多也不得不去住個院了。”

“你就放心吧,駿河。這不是你精神上出現了問題——而且,媽媽也不是幽靈呀。你就想成是只在你太過為難的時候登場的,妖精一般的存在就行啦。”

還妖精呢。

這是何等超現實的發言……

最讓人受不了的是還是頂著沼地的模樣這麽說的。

心情變得很是復雜。這就是所謂背德感嗎?

“不過,我現在又沒有很為難啊。”

不,應該是很為難吧?

完全沒收拾好房間,也沒有設置好與阿良良木前輩和好的伏線,還管不住這過分親近自己的學弟,更解不開密文……

考試復習也好歸部復健也好,要說困難更是的的確確的困難。

這麽一看下來,甚至感覺我的人生好似沒有一點順利的地方似的。

“會考慮到‘順利的人生’之類概念的這種思考方法,我可不是太明白呀。人生這東西,評判的標準不是‘到底能有多不順利’嗎?風險管理啊,傷害控制這種的……都是減法呀。”

減法。

要是人生是只能用扣分的方式來評價的話,確實也難以適用於“順風順水”這一概念就是了。

“可沒有以100分滿分的方式生活著的人呀——kukuku。駿河是對理科很不擅長來著?”

“的確……不過要這麽說,基本上我對學習都不太擅長就是了。就連國語……我最討厭什麽密文之類的了。”

我極其生硬地這麽說著。

“媽媽,為什麽留下這種密文呢?”

“應該問的是——我為什麽,要留下這種木乃伊,不是嗎?”

穿著運動衫的少女,少女姿態的我的母親,像故去的沼地蠟花一般地笑著,從我的手裏抽出木乃伊——雖然可能只是印象問題,但這樣一看,就像木乃伊本來就應該收放在她手裏一樣。

惡魔收集者沼地蠟花的手中。

惡魔所有者臥煙遠江的手中。

正仿佛是惡魔應當所在之處一般。

“就算你說出‘居然留給我這種遺物,真是添了莫大的麻煩’一類的話也沒關系啊?”

“我倒沒準備說得那麽過分啦……”

我還不至於不知羞到要把因這個木乃伊而起發生的所有損害,都怪到母親的頭上。

而且——要是能這麽不怕誤解,毫無反省意圖,任性地說的話——也可以說正是這具木乃伊,才構築起了我和戰場原前輩、阿良良木前輩的緣分。

“但是我卻沒法認定媽媽是出於善意留給我這種木乃伊——我無法出於善意地那麽想。就算真是這樣,我也沒打譜得收集別的木乃伊部件。”

就算母親以這種不講理的姿態出現,我也沒準備出手搜集木乃伊——當然,這裏面也存在我為破解密文所故意找出的借口。

嬉笑著,仿佛嘲笑一般——仿佛收集者本人一般。

“你也不是非得繼承‘那孩子’的意志呀。也沒必要去清算我的負面遺產——再說了那封信,也不是寫給駿河你的呀。”

母親這樣說。

“如同你們察覺的,這是我埋藏在屏風裏,連同整幅屏風一起送給你爸爸的,就像情書一樣的信呀。”

“……竟然是情書……”

把情書藏在屏風雲雲的橋段,記得是扇君剛剛告訴我的……但能把屏風作為情書的載體,何止奢侈,簡直都到了豪放的境界。

“畢竟那是我少女時代寫下的情書,文面也不自覺地出現了故意追趕時髦的傾向呀。”

“……就好像憑著愛好故意用復雜的漢字的中學生一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