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弟弟(第3/18頁)

書架上的夜明又氣又笑,也不變化,只將收斂著的光芒驟然放出,滿屋子裏瞬間亮了一下,而床上那“夜明”正要吸人陽氣,如今在這光芒之中猛地顯露了真面目,張公子看得清楚,就見她忽然變得方臉細眼短脖子,完全不是佳人夜明,當即驚得向後一退:“你是什麽人?”

方臉細眼短脖子的家夥也是怔了怔,隨即轉動眼珠滿屋子裏掃了一圈,怒道:“定是那個賤人藏在房裏,壞了本姑奶奶的好事!”

然後她轉向張公子,又嬉笑道:“那夜明並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又何必對她癡心一片?不如與我狐君同做好事,一樣能夠同登極樂。”

張公子憤然起身:“別做夢了!我張某人英俊瀟灑,一表人才,誰要和你這等醜貨相好?”說完這話,他臉色一變,後知後覺,“不對!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是妖精?是鬼怪?”

說完這話,他不等狐君回答,轉身撒腿就要往外跑:“救命啊!鬧鬼啦……”

他只喊出了半句話,因為那狐君追上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拉拉扯扯地就要把他往床上帶。張公子嚇得魂飛魄散,回手就是一個大嘴巴子,扇得狐君眼珠子直晃。狐君急了,索性要把張公子往床上摁,又呼地向他臉上噴出一股迷魂毒煙。偏偏屋子裏不知何處刮來一陣小風,將這股毒煙斜斜吹開。張公子也火了,扯著她的衣襟揮拳就打,同時拿出白天吟詩的氣力,嗷嗷地高叫:“救命啊!來人啊!鬧妖精啦!女鬼非禮我啦!”

深更半夜,萬籟俱寂,他這叫聲格外震人。一邊叫,他一邊同狐君對打,肥頭大耳的一張臉幾乎被狐君撓成花瓜,而狐君也遭了他的毒手,被他扯得衣衫零落。張家眾人聞聲趕來,撞開房門,迎面只見一個人光著白白的膀子,跳了後窗戶逃了個無影無蹤,而自家公子坐在床上,還在連哭帶罵地狂吼。

張家眾人安慰公子,忙得徹夜不眠,誰也沒有注意到一顆珠子悄悄飛出了臥室。

那珠子越過圍墻,落下地去。一團白光隨之一閃,光中走出了赤條條的夜明。夜明捂著嘴巴忍著笑,小跑著推開房門進了臥室,抓起床上的白色褻衣往身上一套。然後系著衣帶轉過身,她隨即瞪大眼睛,愣在了原地。

因為她看見一名少年不知何時溜了進來,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少年是個陌生面孔,瞧著也就是十二三歲的模樣,穿著一身粗布短衣,赤手空拳,披散著頭發。她瞪著少年,少年也瞪著她。兩人面面相覷,直僵持了好一陣子,夜明才先開了口:“你是誰?誰許你夜裏到我家裏來的?”

少年也說了話:“你是妖精嗎?”

夜明心中一驚,隨即單手叉腰,做了個潑婦的樣子:“放屁!你才是妖精!你小小年紀夜闖民宅,再不滾蛋,看我不報官抓了你去!”

少年冷著一張臉,不為所動,只又問:“你是什麽妖精?”

問完這句話,他繞著夜明走了一圈,一邊走一邊審視著她,目光直通通的沒有感情:“我今夜從你家門前路過,發現這裏妖氣很重,所以才走了進來。”

十二三歲的男孩子,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了。夜明穿著一身單薄衣裳,無緣無故地被他這麽轉圈盯著看,又被他一口咬定是妖精,真是又生氣又心虛,無奈之下,索性先發制人,一伸手揪住了這小子的耳朵:“好哇!還放屁!你說,你家在哪裏?我帶你去找你的爹娘去!”

少年被她揪得歪了腦袋,也不叫痛,而是一本正經地答道:“我沒有家,也沒有爹娘!”

夜明松了手,連推帶搡地把他往外攆:“怪道你這麽沒規矩,原來是個野孩子!識相就快給我滾蛋,要不然我吵鬧起來,管你有沒有爹娘,一樣把你抓進衙門裏去打板子!”

她手上的力氣很大,三下五除二地就將那少年趕出了院子。關閉大門又上了門閂,她心中惱火,回頭對著大門又啐了一口,然後才一路小跑著回房去了。

如此過了一夜,翌日上午,張家請了個道士來驅邪,鬧哄哄的還是不消停。夜明並不怕道士們的本領,可因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她挎了個小籃子,在道士做法之時,出門上集市去了。

這一座縣城算是繁華熱鬧的,集市街上商鋪林立,她買了一只熏雞、半只燒鵝,瞧見街上已經提前有了賣粽子的,便又想去買幾個粽子回家吃。然而粽子沒到手,她先被一場鬧劇攔住了去路。

這一場鬧劇,看起來強弱懸殊,是個大孩子在打小孩子。夜明之所以被這場鬧劇絆住了腿,是因為她發現那大孩子不是旁人,正是昨夜被自己趕出家去的少年。那少年依舊是披頭散發赤手空拳的,薅著那小孩子頭上的一簇短發,沒死沒活地往死裏捶打那孩子。那小孩子先是嗚嗚地哭罵,後來被他打得動彈不得了,他便松了手,轉身又從圍觀人群中拖出了個婦人來。那婦人鼻青臉腫的,似是已經被他打過了一頓,掙紮著要逃,可隨即被他一個掃堂腿撂倒,又挨了一頓好揍。這時人群外擠進一名大漢,分明和那婦人小孩是一家的,因為二話不說,抄了刀子就要砍那少年。少年如同後背生了眼睛,隨那刀子劈下,也不回頭,直到那刀子將要挨到他的頭發了,他才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一轉身,掄起胳膊揮出一拳,正鑿中了那大漢的太陽穴,打得那大漢一聲沒出,直接便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