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奚淩身上的傷, 簡直是觸目驚心。由於很少接觸活著的受害者,祈銘沒有多少拍攝活體做傷情鑒定的經歷,所以當奚淩身上的衣物褪盡, 露出遍布黑紫青紅傷痕的身體時,他舉著相機的手因震驚和憤怒而微微顫抖。

中央空調恒溫二十六度, 但奚淩卻抖得像剛從冰窟裏爬出來的一樣, 恐懼從每一個毛孔中散發出來——

“……他……他知道陳警官他們……他們來過……很……生氣……罵我……蠢……不該……給他們開門……他把我拖進……拖進臥室……鎖上門……用手邊……手邊可以拿到的……任何東西……打我……後來他打累了……用皮帶把我拴在……床頭……說……等睡醒了再……再教育我……該如何做……做一個合格的妻子……”

斷斷續續的話語中,夾雜著相機拍攝的聲音。盡管是很輕微的響動,可奚淩每聽到一次就縮一次肩膀。她被打怕了,任何一點點動靜, 都是刺激驚鳥的弓弦。她看到了林凱茹的慘狀,看到對方身上那烙印終身的屈辱印記, 她不想變成那樣佝僂幹枯的樣子,更不想死——

“……我擔心……他可能會……會殺了我……所以他睡著之後……我用牙……用牙拼命的咬皮帶……”奚淩不斷抽著鼻息,卻根本就哭不出來, 她還沒能從那種極端的情緒裏緩和下神經, “……我不知道……不知道羅警官能不能……能不能抓他……可我沒別的辦法了……那個女人說的對……我早就……早就該離開他……”

“別擔心,你現在是安全的。”

一旁陪同取證的苗紅出言安慰她。早在進入重案組之前, 她曾在基層幹過兩年, 接待過一些被丈夫打的遍體鱗傷的女人。以前她不明白, 為什麽不被當成人對待卻還不肯離婚。等接觸的多了, 她才明白, 這些女人身為人的尊嚴, 早已被那些披著羊皮的狼給剝奪了。

這些女人的結局往往令人唏噓,要麽被打死打殘,要麽物極必反采取更暴力的手段反抗,最終落得個鋃鐺入獄。只有少數人會尋求法律的幫助, 她們的心態普遍是家醜不可外揚,以及挨打是因為自己犯了錯。而警官們在處理相關案件時,由於男方身上經常會出現反抗時的抓傷或者淤青,在沒有影象證據的情況下很難判斷到底是家暴還是雙方互毆。

從祈銘的專業角度來看,獸性深刻在每個人的基因裏,只是有的人能控制的住,而有的人,則肆意讓其爆發。

奚淩的證詞要待警方整理調查後才會生效,而這滿身的傷,足以讓羅家楠給那個酣夢之中的畜生抽醒並拷回局裏。取證完畢,苗紅問奚淩是回家還是去酒店住,奚淩果斷選擇去酒店。雖然那個畜生已經不在家裏了,但他雇來的那些人依舊會盯著她,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在那個已經不能稱之為家的房子裏,她絲毫沒有安全感。

給照片整理好上傳到重案組的工作文件夾裏,祈銘去重案組辦公室找羅家楠。深夜被叫醒的不止他一人,還有林冬和陳飛他們。卞鈺已被緝捕歸案,雖然抓他的理由是故意傷害,但有了奚淩的證詞,明天檢察院就可以以故意殺人來批捕。不過眼下不是慶功的時候,光有證詞不夠,畢竟奚淩的證詞只能證實他的不在場證明是謊言,還是得把諸如通訊記錄、行車路線等能釘死他的證據備足。

這些都是功夫活兒,幹就是了,早晚能把卞鈺送上死刑注射台。至於那些強奸受害者,林冬的想法是,如果她們知道卞鈺被徹底限制了人身自由,那麽該會有人肯站出來指控他了。

進屋聽羅家楠眉飛色舞的跟同事那逼逼給卞鈺摁床上時的精彩畫面,祈銘擡手敲敲門,將對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這:“能不能睡覺了?”

羅家楠大大咧咧一揮手:“誒我這正高興呢,睡不著睡不著。”

然而祈銘一點笑模樣也沒有:“再問你一遍,能不能睡覺了?”

“啊?我——得得得,睡睡睡。”

羅家楠看周圍人都用“你趕緊去睡吧別惹他了”的眼神看自己,只好認慫。一句話要讓祈銘說三遍,哈,等著回家去跟阿強睡儲物室吧。

給羅家楠押進休息室,祈銘往床邊一坐,打開手機刷資料。羅家楠躺那等了一會看他沒有共枕眠的意思,不免好奇:“你不睡啊?”

“我那還有點兒活,等你睡著了再走。”

“什麽活兒不能留到白天再幹啊?來來來,躺下躺下。”

磨蹭著祈銘直到對方被拽倒進懷裏,羅家楠聽旁邊的床上傳來幾聲竊笑,甩出副渾勁兒低吼:“睡不睡?不睡滾蛋!”

笑聲立馬戛然而止。

拿到批捕文件,陳飛立刻叫上趙平生去醫院給林凱茹報喜。他答應過對方,無論如何要給卞鈺這孫子繩之於法。通過韓琳的詢問,得知當年林凱茹沒報警,確實是除了對自身名聲的考慮外,更怕陳飛犯錯。這讓陳飛內疚不已,說如果自己是趙平生那脾氣,該不至於讓林凱茹忍辱負重這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