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窗戶開著, 傳來樓下孩子們嬉笑吵鬧的聲音,襯得房間裏格外寂靜。握著印有南瓜圖案的白色馬克杯,祈銘坐在吧台邊的高腳轉椅上默默的思考著。離開前林冬給他留了句話——“你好好想想, 如果有一天羅家楠不再信任你出具的屍檢報告, 你會是什麽心情。”

他當時很想辯駁一句說“不可能, 除非我得了阿爾茲海默症忘記一切”, 但林冬並沒有給他任何機會, 扔下話就走了。一同留下的還有堆滿料理台的大包小包。這些食物大約夠他一個人吃一禮拜的。對, 如果羅家楠一直不回家, 他只能一個人吃飯、洗澡、睡覺、看論文看資料,家裏除了不會說話的阿強滿屋子轉悠,再沒一個能動的物件。

以前就這麽過的, 即便和羅家楠在一起之後, 他獨自在家的時間也遠超過兩人共同在家的時長。所以早就該習慣了不是麽?可回身望著毫無人氣兒的客廳,卻有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自內心深處悄然蔓延。大概羅家楠也是這種感覺吧,祈銘認認真真的思索著林冬說過的每一個字——在得知他遇事不與自己商量而是獨自做出決定後,羅家楠一定感覺非常的失落。

其實已經有過一次類似的情況了, 羅家楠知道他私下找林冬杜海威他們查案的時候,在解剖室外和他鬧了頓脾氣,連氣帶累竟然吐了血。是他沒長記性。所以林冬說的對,老師反復強調過的重點他還一錯再錯,著實該打。

只是上一次羅家楠還願意和他吵,這一次幹脆連火都不發了,可想而知是對他有多麽的失望。

——【我錯了,對不起】

發完消息,祈銘把手機正面朝下扣到吧台上。不指望羅家楠能立刻原諒自己,而是希望對方看到後心裏能好過點, 再氣到吐回血他的心臟可受不了。

五分鐘,十分鐘,半小時過去了,羅家楠果然沒回消息。大概是在忙吧,他難過的猜測著。想給呂袁橋或者苗紅發個消息問問羅家楠在幹嘛,可拿著手機盯了半天屏幕,終歸沒好意思問。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還是不要麻煩別人的為好,靠自己想辦法解決吧。

嗯,不知道晚點洗澡的時候發個視頻能不能哄好。

此時此刻的羅家楠確實沒功夫管別的事。剛掛了祈銘的電話他就接到了柳菁菁的電話,說自己被人堵在酒店裏了,要求警方派人來處理。一開始羅家楠壓根不想管,以為她遇見的是狗仔,剛想說讓她給派出所打電話就聽那邊傳來個男人的聲音——

“他是我兒子!我有權去醫院看他!”

嗯?這是袁先倫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爹終於出現了?

羅家楠趕緊撂了電話招呼苗紅和自己一起趕往柳菁菁下榻的酒店。到那一看,嚯,那男的別說是袁先倫的爹了,說是柳菁菁的爹都有人信。看那樣得小七十了,滿頭銀發,瘦小幹枯,背還有點佝僂,臉上泛著蠟色,嚷嚷幾聲還得扶著墻一頓喘。

讓苗紅陪著柳菁菁進到套間裏面的臥室詢問,羅家楠給那老頭堵在客廳裏問話:“你是袁先倫的父親?”

“對!我有出生證明!”

那男的打兜裏掏出張復印紙遞給羅家楠——出生證明上的名字是張曉輝,母親是柳菁菁,父親是張赫野。

“這也不是袁先倫的出生證啊。”

“張曉輝是他的原名,袁先倫是藝名,後改的。”

“哦,那,你就是張赫野?”

羅家楠邊說邊打量對方,說實在的,這年歲給袁先倫當爹忒富裕了點,當爺爺都不折他壽。

“沒錯,”張赫野又拿出身份證給他,“呐,你是警察,拿走隨便驗去。”

把身份證拍下來給呂袁橋發過去調查背景信息,羅家楠還給對方,又問:“你說你二十年沒消息,怎麽這會突然冒出來了?”

“當初我跟柳菁菁感情不和,離婚她又不離,我就只能走了。”張赫野的眼神有些閃爍,“後來我想回去看孩子她也不讓……可你說,出了這麽大的事,我能不露面麽!我現在就想看看兒子!好不容易打聽到她住這,結果那死婆娘硬是不告訴我在哪家醫院!”

羅家楠唬起臉:“誒誒,說話注意著點,這不是菜市場,別跟我面前罵街啊。”

張赫野表情一怔,隨即不忿的喘了口重氣。

此時手機上收到了呂袁橋發來的消息,羅家楠點開一看,眉頭不由皺起。這張赫野有前科,詐騙,盜刷信用卡,偽造政府公文及銀行存單,加起來蹲過十幾年大牢。他考慮也許當初柳菁菁跟親戚朋友說張赫野拋妻棄子離家出走只是個托詞,實際情況是對方被抓坐牢了。等放出來了兒子業已成名,不認這個不靠譜的爹是怕星途受阻。

能理解,這年頭哪個明星的父母上了征信名單還得被網友好一頓扒,更何況是坐過大牢的。這也解釋了為何張赫野一臉的老相,按身份證上的出生年月算如今不過五十多歲,想必是牢裏的日子太難捱了。而對比柳菁菁的駐顏有術和袁先倫的英俊帥氣,這男的簡直和那母子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