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淩晨兩點半, 列車準時進站。羅家楠迎著兩位負責押送白弘兵的同僚上前,簡單溝通了幾句,招呼對方上車回局裏休息。白弘兵一路拷著, 腕上裹著件臟兮兮的外套以免被同車旅客看到手銬。那兩位負責押送的同僚說, 中途除了要求上了趟廁所, 白弘兵一句話都沒說。

愛說不說, 等到局裏再問。回去的路上羅家楠強撐著眼皮開車, 剛在月台上冷風呼呼吹還沒覺著多困, 進車裏一暖和困勁兒就上來了。為了分散點注意力, 他不時的擡眼從後視鏡裏觀察被夾在兩位同僚間的白弘兵:乍看是個老實巴交的面相,眉眼低垂,毫無逞兇鬥狠的勁頭;同時他還注意到, 白弘兵的頸側有幾道淤痕, 看著像是被誰用指甲狠抓過一樣。

忽然他意識到了什麽,瞬間困意全無,劈頭蓋臉質問道:“白弘兵!李燕呢?”

後座上的人猛地一顫,始終低垂著的腦袋埋得更深, 幾乎夾進了膝蓋之間。歐健冷不丁沒反應過來大師兄意欲何為,不過困勁兒是被吼飛了。顧不上多想,他回身看向白弘兵,在後座同僚錯愕的注視下厲聲重復了一遍羅家楠的問題:“問你話呢!李燕呢?”

“……”白弘兵止不住的哆嗦,車裏響起喀拉喀拉的動靜——是他腕子上的銬互相敲擊所致。

等不及他的回答,羅家楠吼了起來:“老三!給陳隊打電話!聯系溫州警方去查白弘兵的暫住地!”

現在歐健徹底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羅家楠懷疑白弘兵對李燕實施了犯罪行為。雖然不知道大師兄的念頭因何而起,但眼下服從命令聽指揮準沒錯。腦子裏轉著電話已然撥出,接通後剛說沒兩句,手機被羅家楠劈手奪了過去:“陳隊!告訴那邊帶上法醫!人可能已經死了!”

這邊電話還沒撂下,就聽後座上傳來極其壓抑的哭聲。羅家楠的表情則在哭聲中愈發凝重, 拽出警燈置於車頂,拉響警笛,呼嘯飛馳於夜幕下的道路之上。

“人沒死?哦,那太好了……行,送醫院了就行,辛苦你們了。”

掛上電話,陳飛回手敲敲單向玻璃,給羅家楠從審訊室裏叫出來。白弘兵進來就只是哭,哭累了就一點動靜沒有,羅家楠跟他對著支應了快仨鐘頭,這會外面都該泛起魚肚白了。

聽說李燕沒死,羅家楠順出口氣,跟陳飛頭對頭點上煙,放松的呼出一口,轉頭望向單向玻璃後縮在審訊椅上的白弘兵:“沒死就行,這小子的嘴應該能撬開了。”

先前白弘兵被列為殺害付梅的嫌疑人,只有動機卻沒實質證據支撐,如果不是這小子中途下車開溜,羅家楠其實還不太有準譜。後又聽說是在水庫邊找著的,看樣子意圖尋短見,他又覺著付梅的案子是白弘兵幹的沒跑了。直到在車上看到對方頸側的新鮮抓痕,他突然想到白弘兵產生畏罪自殺念頭的很可能不是因為付梅,而是新近發生的事情導致其崩潰。畢竟人已經上車了,要想跑,早怎麽不跑?

那麽到底是因為誰呢?除了李燕,無作他想。

溫州警方那邊給的消息是,他們在白弘兵的暫住地發現了昏迷不醒的李燕,其頸部有扼痕,已送醫院進行搶救。房間內有打鬥掙紮的痕跡,這應該就是白弘兵頸部抓痕的由來,具體發生了什麽得看白弘兵的供詞。那邊還特意表達了對他們的謝意,說幸虧提醒了帶法醫一起去,要不當時都沒人發現李燕還活著。

連見慣屍體的警察都沒發現李燕一息尚存,更何況是重卡司機白弘兵了。羅家楠大概能推測出白弘兵的心路歷程:出門前和李燕起了爭執,不管因為什麽,總之是讓這座沉默的火山徹底爆發,不只是言語,甚至還有肢體沖突;他死死掐住李燕的脖子直到對方一動不動,以為人死了,落荒而逃;在火車上接到妻子的電話,想到自己即將面對警察詢問,深感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正好車到站,決意下車自尋短見;然而結束生命需要極大的勇氣,哪怕是已經毫無退路,他也無法輕而易舉的下定決心跳進水庫之中;他在黑暗中繞著水庫不斷徘徊,內心的恐懼和倉皇已達極限,直到被警方發現,束手就擒。

旁邊歐健一邊吸著二手煙一邊聽羅家楠和陳飛跟那分析案情,嗆得直皺眉頭可眼裏還是閃著亮晶晶的光芒。漲姿勢啊,果然,跟著大師兄混有前途。

聽歐健念叨著自己啥時候能一眼認出殺人犯來,羅家楠嗤笑著朝他噴出口煙:“慢慢練吧啊,你小子的道行還差得遠呢!”

揮去飄到眼前的煙霧,歐健不好意思的笑笑:“嗨,我這不學呢麽。”

“家楠,別閑聊了。”陳飛朝鏡子擡擡下巴,“趕緊先審了,明兒溫州那邊就過來人了,李燕的案子歸他們,付梅的事兒還得咱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