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鈍刀 “百官皆要殺你祭天。”

一幹人等先屏退至牢房外的過道。

郝順這才嫌起獄中悶熱,一脫下狐氅,後頭就有人給他接著。

小太監彎腰壓低了聲:“郝公公,外頭燕相國派人來催過兩次了,都這會兒了皇上還要瞧什麽?”

郝順拖著慵懶尖細的嗓音:“你是不知,三十年前的殷皇後是個千年難尋的絕世美人,殷太子林鳴璋長得像殷帝多些,也算是少有的英俊了,可這殷哀帝的眉眼身段都是照著他母親刻出來的,要不是礙著他殷朝余孽的身份,多得是權貴想養著寵著。可就算這樣,七年來夷越、東都那些個郡王鄉王還不是對其暗中幫襯拉攏,誰知圖的是什麽。皇上只是想瞧瞧那他長什麽模樣,不打緊。”

“可若皇上真瞧上了那余孽,要多留他幾日,燕相國那頭可要如何交代?”

郝順似是有所忌憚,瞪了他一眼。

小太監忙噤聲不言,俯身給他敬上了一盞茶。

待到他將茶沫吐回杯中,才不緊不慢道:“皇上不愛美人,他曉得分寸。再說咱們皇上大了,不比幾年前好管教,在人前也得給他留點面子。燕相國日理萬機,哪曉得這其中道理。那林荊璞說白了就是個前朝囚俘,早晚得死,他催那麽急作甚麽。”

小太監笑眯眯地給他捶肩:“還是公公思慮周全,誰不知皇上是公公您一手教導大的,公公為大啟操的心,可一點都不比燕相國少。否則就憑皇上原先那股賤養出來的鄉野子氣,怎能妥妥帖帖地坐在龍椅上。”

郝順擱下茶杯:“上不了台面的話,也別拿著來哄咱家開心。”

小太監笑得更甚了:“是,郝公公訓的極是。”

牢內。

兩名獄卒將林荊璞重重丟了上前,背後胸前的傷口裂開,衣衫之下是血肉模糊,連呼吸一時都困難了起來。

魏繹的金履踏進了濕漉漉的枯草堆,隨手拿了盞獄中的油燈,端詳起林荊璞的臉。

燈舉得近,魏繹人卻隔得遠,舉止輕佻但不輕浮。

這會兒光又太刺了,教林荊璞睜不開眼。

魏繹:“你與你兄弟長得不像。”

林荊璞有些累了,面無血色,喘了兩口,啞聲道:“你,怎知不像?”

“當年殷太子受戮於通往延華門的地下密道中,父皇命將其頭顱懸掛於鄴京城門示眾十日,朕有幸得以見之,是有帝王之相。”

林荊璞一個寒噤,手腳上的鐵鏈鋃鐺碰撞。

“還不止,”魏繹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先父是薊州啟豐人,起兵前做的是屠夫營生,刀工了得,他曾親手將殷太子的腱子肉切成了薄片,烤熟了給朕吃。”

這是林荊璞不知情的事。

鐵鏈止不住地響,很快還是止於平息。

他低頭咬牙,擡頭又勾起不明的笑意來:“我與皇兄的樣貌是不大相像,但畢竟是同個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想來味道應當差不多。怕只怕你的刀工還比不上你那屠夫父親,或是連把像樣的刀都沒有,宰我不得,烤我不得。”

魏繹嗤:“案上魚肉,鈍刀即可。”

林荊璞笑:“是了,可不就是一把任人驅使的刀麽。”

魏繹一把抓過林荊璞胸前的鐵鏈,陡然變狠了,迫使他擡起了下巴。

林荊璞這才算看清魏繹,龍紋金珠掛在額前,擋不住他瞳中暗藏的狠戾之氣。

兩人素日裏都藏得深,哪知仇敵一見面便露了型,先逞了一番口舌之快。

誰更動氣,誰就輸了。這道理連鬥氣貧嘴的七歲小兒都明白。

於是魏繹很快便松了手:“燕鴻要殺你,郝順要殺你,啟朝百官皆要殺你祭天,你死一百次都不夠,又何須朕親自動手?”

林荊璞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眼眸微合,也不再接話,似是無心再與他費口舌。

魏繹挑眉,了無生氣地看了他一眼,猜不透他是要死還是要活。

驀的,獄中一陣無名風動,火燭竟滅了大半。

牢房的草垛中忽飛出兩個獄卒打扮的蒙面人,持刀三兩下砍斷了林荊璞身上繁重的鐵鏈,一腳踹開牢門,拉起他便欲往外跑。

林荊璞始料未及,動彈之中咳出一口鮮血來。他這一月來受盡了折磨,腿腳都是廢的,全得靠人支著,一時也走不遠。

他望著那兩個眉眼陌生的人,微微皺眉:“誰讓你們來的……?”

兩人並不看他:“吾等是奉伍老之命,劫二爺,殺啟帝!”

話音剛落,不知從哪又多出了五六個黑衣刺客,直奔著魏繹身後殺去。

“魏狗受死!”

魏繹反應極快,往後退了幾步,他手旁並無軍械,便一腳踢翻了身旁的火盆,通紅的炭火朝那幾人飛去,隔開了數米之遠。

“護駕!快護駕——”

聞聲前來的獄卒與禁軍隨從紛紛趕至,可這幾名前來劫獄刺殺的林殷余孽顯然都是精銳高手,不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