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棋子 “你跟朕如今已是過命的交情,還客氣什麽。”

皇宮風平雲靜, 殿外當值的小太監正在打盹兒,全不知今日宮外發生的驚心動魄。

大半個禦醫署的禦醫都連夜趕至了衍慶殿,魏繹沒顧及自己那點皮肉傷,執意沐浴, 又換了件新衣。

他沐浴畢, 醫官們還在龍榻旁忙活, 不可開交。

“莫要留疤。”魏繹擰眉只叮囑了這麽一句。

禦醫們敬謹如命,又拿帕子擦拭了汗珠。這人都還沒清醒過來, 留疤的事還遠著。

魏繹候在一邊站默默著看, 並不困倦。況且今日之事一出,宮裏多得是人要吵他安歇。

魏鳳珍此刻就跪在衍慶殿外。

“皇上,繹哥兒, 你且去救救你堂哥!虎兒是遭到小人的陷害!他可是你親兄弟,哪敢做造反這種事啊!繹哥兒,看在姑母養你大的份上,堂哥也與你一起玩大, 你也得發發慈悲不是?我的虎兒呀——”

她喊得像是在靈堂哭喪,說是虛情假意,可倒也還有幾分真。

魏繹耳朵疼。

郭賽打量,小步低頭過來:“皇上, 奴才不如先去將長公主請回去?”

魏繹擺手:“讓她跪,平日是跪少了。”

說著,他回頭看了眼榻上的病人,又吩咐道:“找東西把她嘴堵上。”

“是。”

魏鳳珍這會子說不出話來了,她巴巴兇狠瞪著那幾個宮人, 又要起來沖進去面聖。

便有兩個粗使太監將她肩膀用力摁了下去,力氣大得簡直是要把她釘在地裏。

魏鳳珍氣得從臉到脖子都是紅的。

郭賽走了出來, 朝她點頭行禮,正色道:“長公主,皇上的意思是不讓您說,但讓您跪。這夜還長著,長公主且先慢慢跪著吧,若是餓了渴了乏了,只管與宮裏的人吩咐。”

她哪還能說得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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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醫們裏外忙活了一宿,林荊璞後半夜醒了一下,又再睡了過去,左右算是挨過去了,除了腿傷需靜養一段時日,其他的也都好得快。

翌日,臨近晌午,魏繹下朝回來遲了,魏鳳珍已跪暈了過去,叫宮人們好生擡走了。

魏繹漠然得很,轉而一進殿,見林荊璞正坐在榻上。

他面色虛浮,病氣從骨子裏滲出來,四肢都是軟的,瞧著實在楚楚可憐得緊,又叫看他的人不免心生獸|欲。

魏繹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便脫了朝袍,待宮人將外衫給他套上,他便不要伺候了,側目問:“他能洗了嗎?”

宮人回道:“禦醫說了,傷處還不能洗,只能用作擦的。”

魏繹頷首,走過去撥開林荊璞一綹發,手指順著他脖頸而下,往胸前一揩,還留了不少血汙,一臉嫌惡說:“朕給你好好擦擦。”

林荊璞淡淡一笑:“不忙,讓郭賽伺候就行。”

魏繹身子壓低下來,幾乎要與他碰到:“你跟朕如今已是過命的交情,還客氣什麽。”

林荊璞沒躲,反倒去迎近了一分:“你不是說臟嗎?”

“臟是臟,但好在不臭。朕小時便在泥地馬糞裏混大,也不是什麽講究的人,還能勉強湊合。”魏繹欣然聞他的味,比以往的舉動更要大膽。

林荊璞的唇又碰到了他的鼻尖,他不靦腆,往下一挪,若有若無擦著魏繹的唇峰,說:“天色還早,因睿王與安保慶在馬場謀逆一事,你今日應還有諸多事情要善後,這才過了正午,等會兒說不準有臣下要來找你商議,安知振、邵明龍,還有那些個一起跑馬的,都得一一應付全了。這身子一時半會兒也擦不幹凈,你現在動手,到時候抽不開身吧?”

魏繹喜歡極了他這句“抽不開身”,情不自禁去咬了一口,呵氣一笑:“你倒懂事,曉得不給朕添亂。”

於是林荊璞緩慢躺了下來。

魏繹兩手空空,拇指擦了下嘴角,心有不甘,還是去系好了黃袍最上面的扣子,肅面拾起了皇帝的威嚴。

郭賽正叫人去打了熱水來,要伺候林荊璞擦拭身子。

魏繹制止:“且先由他臟著,等朕晚上過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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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不出半個時辰,燕鴻便親領著幾位官員到了衍慶殿,呈上了一封奏疏。

“皇上,安保慶雖已畏罪自盡。但依照我朝律例,謀逆之罪,當誅其九族。”

魏繹把奏疏當扇子玩,挑眉問:“安氏上下共有幾口人?”

“九族之親,尚有千人。”

魏繹一滯:“千人?竟還有如此多。”

安氏一族是從大殷就興盛起來的,是世家大族,本應在殷亡的時候同其他家族一並殺絕。可安保慶為了族人成了燕鴻的走狗,以一人之力保下了全族人的性命。

如今安保慶敗了,這千余口人燕鴻自不會放過。

魏繹指頭敲著桌案,又說:“安保慶謀逆,已經拖了許多人下水,該貶的貶,該殺的殺,何須還要勞師動眾,重在鄴京大開殺戒。燕相是嫌朕的名聲還不夠臭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