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淚痕 “下輩子的眼淚都流幹了吧,林荊璞。”

天色已沉了下來。

揮汗如雨。

從雲端跌入深淵, 又從溝塹躍入雲層,回環往復,兩人到最後都已筋疲力竭。

“這輩子的眼淚怕是都流幹了吧,林荊璞, ”魏繹啞聲調笑, 又去舔花了他的淚痕, “下次還哭得出來麽?”

林荊璞眼眶還泛著淚光,他此時心生墮落, 反倒是放縱無畏了:“有人疼惜, 也不算吃虧。”

魏繹一怔,舌尖發澀,便不再留戀, 迅即披上了黃袍,下床起身。

林荊璞一時還起不來,脖頸後躺,閉眸嗅著這殿裏的腥味經久彌留, 仿佛在苟延殘喘。

魏繹手搭著外衫,看了眼外頭的天色,一只腳胡亂套上了靴子:“今日雜事繁多。有件正事,朕忘了與你說。”

林荊璞的潮紅已漸漸褪了:“方才你幹的便不是正事了?”

魏繹將玉帶擲到了他胸上, 要讓他幫自己系,聽見“正事”二字,又彎腰湊近:“原來你表字喚作這個。”

“亞父並未給我取過表字。”

林荊璞一頓,這才意識到魏繹是在借機調戲自己。

他眸子微垂,便冷淡地將那玉帶往龍榻裏邊一丟:“我不會伺候這些。”

魏繹也沒勉強他, 去地上拾了那條淺青色的腰帶自己系上。這腰帶除了窄了一些,顏色搭著還算順眼, 很是稱魏繹的心意。

理好了衣著,魏繹才不緊不慢說:“前些日子,北境的新汗王阿哲布登基為王了。阿哲布與他的兄長格倉在草原上明爭暗鬥長達十年之久,如今格倉一死,大局已定,阿哲布穩坐北境王位。誰知這新王一上位,阿哲布就派出使團啟程要來鄴京,說打算與大啟交好,今日文書都已遞到朕手上了。”

林荊璞將一只光溜的手伸出被褥,魏繹會意,去拾了內衫丟給他,又說:“曹問清的爪牙也到過北境一帶,北境的情勢,你應知道得比朕還清楚。”

“多謝。”

林荊璞套上內衫,緩緩坐了起來,才道:“北境內亂算來已有十年,牽連北境十七個大小的部落此消彼伏,戰亂不止。北境又趕上連年的蝗災,所以哪怕這些年中原蕭條,他們也無暇起兵,最多派細作潛入中原。此番看來,阿哲布雖比格倉年輕得多,可他的確更適合做北境之王。他劃清了界限,歷年來與北境交惡只是大殷,並非大啟。此時止戰修好,才能給北境馬與草爭得足夠的時間,以蓄後勁。”

魏繹聽著,在龍榻另一頭坐了下來,並不打算將褲子拾給他。

林荊璞去討要,魏繹沒理會,又道:“雖是新朝新王,可中原與北境水火不容已久,想修補好關系,必定得拿值錢的人質或寶物交換。林荊璞,你心機玩轉得深沉,不妨猜猜北境要做什麽。”

林荊璞:“先將褲子還我。”

“朕又沒搶你褲子。”魏繹不屑,朝地上努了努下巴。

林荊璞沉肩,無奈先道:“這年頭大啟的國庫緊缺,北境一時也交不出數以萬計的牛羊馬匹,所以必然是交換人質。”

“不錯。”

魏繹:“格倉已死,可他還留下了遺孀遺孤,算起來都是阿哲布的親嫂侄。阿哲布打算把他們送來鄴京當人質,其中就有大殷公主,你的阿姊,林佩鸞。”

當年大殷與北境交戰,北境攻勢兇猛,大殷節節戰敗,連丟了八座城池,上萬戰俘被淪為奴隸,放逐草原。

無奈之下,林佩鸞臨危受命,攜著十裏嫁妝一路嫁至了北境以求和,她成為了格倉的王後,討得了格倉的歡心,才換回了部分戰俘回國。十五年來,她在北境為格倉共生了三兒一女,可最後活下來的只有一個兒子,乳名喚作阿達。

林佩鸞和親那一年,林荊璞才四歲,他已記不大清阿姊長什麽模樣。而林佩鸞嫁到北境後不久,殷朝中人也對她少有過問,人們幾乎都快淡忘了這個名字。

他只知道,這些年來林佩鸞頗得格倉寵愛,哪怕是殷朝覆滅之後,格倉也沒廢了她的王後之位。

林荊璞面上沉穩,唯有眼底發沉:“阿哲布沒殺他們,是想甩燙手山芋。”

“無論長遠,眼下這對啟朝也算是樁好事,”魏繹看了他一眼,周身不覺也跟著發沉,又去玩他的腳踝:“只是不知,北境究竟想要換什麽人回去。”

林荊璞不言,唇齒生笑,笑中摻著極儒雅的冷。魏繹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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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

“燕相,再過兩日,北境使團便到鄴京了,禮部鴻臚寺已著手使團迎接事宜,一切就備,還請燕相過目。”孫懷興將擬定的禮冊呈給了燕鴻。

燕鴻仔細看過,淡淡應了一聲,叮囑道:“不可怠慢,亦不可媚悅,凡事盡可能求個折中,勿失了國體。”

“是,下官謹記。”孫懷興道。

“燕相,我看就得怠慢那些北境登徒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