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知己 相逢於太平盛世中,落子聞馬鞭。(第2/2頁)

哪怕林荊璞沒有出現在允州,這場大洪一發,胡軼還多得是罪名能扣在岑謙的烏紗帽上。

曹遊思忖了許久,才極為吃力地聽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又道:“屬下實在愚笨。可是二爺,說白了允州之亂不過是一場啟朝內鬥。我們將錢糧送至兩州,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已是仁至義盡,接下來大可坐山觀虎鬥。”

“坐山觀虎鬥,我們未必就一定有漁翁之利可收。”

燕鴻在亂世中位極人臣,傾覆舊朝,謀算的格局從不止於一宮一墻,得防備他們拿了允州後,還有別的圖謀。

這天要暗了下來,林荊璞周身冷冽,那身段暈在雨中恍然如水中之月,叫人看不分明。他頓了一頓,又目色堅毅地說:“如今能守住允州百姓的只有岑謙。”

曹遊拍了拍額頭,一陣沉思未果,索性全聽他的就是,可忍不住又要提出疑問:“二爺,允州大權如今被捏在胡軼手中。大洪未退,伍老的人馬也進不了允州,允州被圍困成一灘死水,強攻不下,你說我們又要如何解救岑謙?”

林荊璞也不嫌曹遊問得多懂得少,只是不覺去掐住了袖子中涼得透骨的金鉤鐲,輕輕旋動,偶然想起了這半年來時常與自己談謀天下的人。

若是相逢於太平盛世中,落子聞馬鞭,他們也許會是真正的知己。

只聽得林荊璞似笑非笑,又雲淡風輕道:“抓條泥鰍而已,何必抽幹池水。多的是辦法。”

他怕曹遊再想要想破了腦袋,輕聲一笑,點到為止,不再多說了。曹遊知道自己反正會不了意,也就忍著沒再問。

兩人一同步階下樓。這一片地勢在城中最高,地面上已不剩什麽積水,可雲裏頭還藏著些細碎的雨。

林荊璞仰頭望天色,才往前走了兩步。

曹遊側頭看了他一眼,忽也開了竅,三步並作兩步踩進水坑,先到馬車上找來了把油紙傘,給他撐上。

美人的刀子再鋒利,可這路難走。世人多會起惻隱之心,還是舍不得他淋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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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軼想要替燕鴻拿穩允州大權,便先要安定下民心。

他知道馮臥那幫人忙著在治水,私下讓人往鄴京通報了消息後,也沒去與馮臥和林荊璞主動交鋒,只管在糧倉上動心思。

允州以往的米面均價是每石一兩,胡軼便借著賑災之名,以每石一百文的低價售賣給百姓,以此安撫人心。

像岑謙那樣挨家挨戶送糧,胡軼沒這心力,他又怕哄搶出亂,便還是定了個價。

何況這價格低了十倍不止,跟白拿的也差不多。允州百姓還算是富庶,前些天也是餓壞了,為了在災中能吃飽飯,總還拿得出一些存銀。

於是這一大清早,糧倉前便排起了長隊,百姓們紛紛拿著錢來跟禦史采買糧食。到處是人擠人,連個縫都鉆不進。

胡軼笑眯眯地站在高欄之上,神色飛揚地說了些朝廷體察民情、心系災民之語,文采斐然,這是他的長項。

可他此時煽動人心的言論,反倒顯得有幾分滑稽。

百姓們在底下推攘著要買糧,府衙的衛兵們費了好大力氣,才能勉強維持住場面。

兵與民於暗中成了一種對抗之勢,這是在允州極少能見到的。岑謙掌權這五年間,府兵的槍尖從未指向過老百姓。

林荊璞等人也藏身在這片人山之中,諸人聽得頗有些厭煩。

“開倉,放糧——”

胡軼笑著攏著寬袖,覺著自己賺夠了面,這才不緊不慢地發下了命令。

蜂擁而上,爭前恐後。

一時之間,場面更為混亂不堪了,銅錢聲與推擠聲,還有嬰兒啼哭與婦人謾罵的聲音。

府衙的幾個主簿來不及收錢記賬,帽子都被擠兌掉了,怎麽也撿不起來。

“一個個來,一個個的來!糧食管夠……管夠呀!都不要擠,唉——”

有個身強力壯的大漢推擠開前面的人,爭先買到了糧米,咧著嘴扛了兩袋糧食到肩上,大搖大擺地從人群走過,很是招風。

許是有人心中嫉妒,故意要挑弄是非,暗地裏拿了把刀子,趁大漢不備,往那他的糧袋上戳了一把。

大漢覺得肩上一輕,忙回過頭正要發火,只見從那糧袋破口中倒出一堆黑黃的米粒!

他當即懵了,壓根沒空搭理是誰戳的刀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痰,破口大喊:“都別搶了!……黴米!禦史大人低價售賣的是黴米!他是要作踐我們允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