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逼宮 你我所做之事不會白費。(第2/2頁)

長明殿掌事一職的牌掛在內宮,由宮內太監重充任,可掌管著朝堂之上的各項雜務瑣事,故而也算得上半個朝臣。

林荊璞攏了攏衣領,便自覺走到了一邊坐下。

魏繹稍滯,沉了口氣:“宣。”

掌事腳下不穩,一踏進了主殿,便“噗通”一聲栽跪了下來:“皇上,大事不好了!”

“何事慌亂。”

這名掌事沒來得及在禦前稍定心神,火急火燎道:“昨夜燕相怕是在風雪中受了寒,牽動了體內病氣,吐了不少血,一早便臥病起不來身了……”

魏繹微微一愣,手去撥弄一旁的綠松盆栽:“燕相年紀長了,終年為國事操勞,積勞成疾,病倒了也是有的。讓禦醫先去瞧,等下朝得了空,朕自會去相府慰問。”

哪知是那掌事一口氣沒說完,搖了搖頭,說:“皇上有所不知,正是因為燕相病情危急,眼下百官正跪在長明殿外不起,要懇請皇上念在燕相往日功勞的份上,以國朝大局為重,暫且饒恕他私造私販軍火的罪行,不再追究其責!”

松針刺痛了魏繹的掌根,他眸子漸深,望著外頭石階上厚厚的積雪,喉間轉而生出冷意:“會挑時候。他們還說了什麽?”

掌事想了一想,又忙道:“戶部的那幾位大人說,燕相將軍火販賣給倭寇,是一招借力打力,為的是除盡余孽隱患,不僅要罰,還得賞。司諫院這次倒是沒說什麽,許良正只是領著部下一同跪著……倒是太學院與弘文館兩家的學生,公然指責皇上是受……受、受人蠱惑,不辨忠奸,才與燕相疏遠生隙,致使君臣離心!”

今年朝廷重立博學科,因太學院與弘文館的學生滋事,一概沒能參加應試,誤了仕途,這幫人心底都記著仇。天子要治罪於國相,是針尖對麥芒,便也要來趁亂摻和一腳。

魏繹負手一摔,悶聲道:“這朝,朕還能去上嗎?”

林荊璞也是一怔,擱下了早茶:“誰先起的頭?”

掌事沒了主意,擦了把汗:“奴才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可除了工部蔣尚書革職待辦中,兵部邵尚書因病未到,其余四部尚書皆在其列,僅有少數官員趕巧請了病假與事假的未曾到場……皇上,奴才已好言勸過了,奈何人微言輕,說、說要等皇上親到……”

魏繹沒動,眼底起了幾分焦灼,冷嗤道:“這案子昨夜才新有了轉機,刑部的判文還未發下,這幫人要替燕鴻出氣,未免也太急了些。”

林荊璞眸子微沉,說:“判文未發才有轉機,罪名未定,他仍是一清二白的國相。燕鴻把持朝政多年,不可能一朝便樹倒猢猻散。這樣的局面,你應是想到過的。”

魏繹切齒,目露恨意:“滿朝是他爪牙,朕任由他提線擺布。大權從未真正落在朕的手中,又怎會沒想過對峙之日,會受到朝臣們何等的非議。可哪怕是勾結倭寇、偷調國庫、枉顧災情人命的大罪,竟都撼動他不得!”

林荊璞:“燕鴻在新朝便以清世家之弊為名,大力扶持寒士為官,在朝野內外都籠絡了不少寒門出身的士人。自古寒士多為權貴望族所排擠,入仕艱難,有才者不缺賞識,但缺高位為他們打通終南捷徑,燕鴻便是這樣不可替代的人,他們畏怕了大殷朝幾百年來的望族壟斷,儼然是把燕鴻當成了神明。所以就算是販軍火、黨倭寇,哪怕是弑君之罪,都不足以真正動搖燕鴻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假以時日,燕鴻仍可東山再起——”

百足之蟲,至死不僵,以扶之者眾也[1]。軍火案雖撬動了燕鴻當下,但眼下想要徹底扳倒他,還欠缺火候。

林荊璞面如冠玉,道:“不過,他的罪名已立於天下人的心中,你我所做之事不會白費。寒士清高,重義輕利,維系他們的是書中的仁德道義,可這世間的假仁假義難道還不夠多嗎?”

林荊璞不由望著魏繹,魏繹也擰眉注視著他。兩人的眼中有很多東西,可隔得如此近瞧,卻純粹得只剩下了彼此。

魏繹心中一動,明白了他話裏頭的暗示,沒由來笑了一聲,陰霾頓掃。

他披了黃氅,沒來得及帶上帝冠,便要出門。

長明殿掌事忙抱起他的冠冕,彎腰跟著:“皇上,您上朝去嗎?這百官還跪著,您此刻去怕是……”

“還上個屁朝——”

魏繹靴子高邁,掀簾而出:“燕相既然病了,朕總得瞧瞧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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