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私情 生不離,死相依。

新年伊始, 林荊璞忽又發作起了高燒。

舊傷添新疾,他的身子本就虧空多年,如此一來,傷情便急轉直下。

邊州又下了場大雪, 驟然轉冷。賈滿唯恐他熬不過月半, 心急如焚, 命人寸步不離地在床榻上照顧,又讓驛使往鄴京夾送了密報。

風雪煎熬。

入夜不久, 刺史府外便有了不尋常的動靜, 下人們聽到了風聲,謹小慎微更甚平日。幾名禁軍穿著不打眼的便裝,已悄然來到內院把守。

賈滿先掀簾進了屋, 又費力氣踮腳將簾木擡高了些。隨後,魏繹便彎腰蹭掉了金靴上的雪漬,脫下大氅,快步而入。

屋子裏的人都屏氣斂目跪著, 魏繹沒理會,徑直繞過床邊的大紅酸枝木椅,就著床榻坐下。

賈滿吩咐只留下了大夫,其他人都先退了下去。

魏繹低眸望著林荊璞的病容, 冷聲問:“不是才說病情穩下,為何又會發作?”

大夫跪得極低,唯唯諾諾,音色發顫:“回皇上的話,林公子的體熱乃是因風寒所致, 這兩日邊州的氣候多變,林公子體虛不適又帶著刀傷, 下人們一時照看不周,發作起來也、也是有的。”

魏繹沒有深究,寬大的手背貼住了那寸白頸,眉頭深了幾分,又問:“如今用的是什麽藥?”

他這趟還帶了宮裏的禦醫過來。

大夫已事先備好了方子,還是手忙腳亂了一陣,才遞到了禦前。

魏繹看了眼,便叫人傳給禦醫過目。幾名禦醫仔細看過那幾張藥方後,又命藥監去一一察驗了相應的藥渣,才回來稟報說並無不妥。

“小人醫術不精,但皇上有所不知,林公子這幾日連粥米都吃不下多少,藥味苦澀難以入口,往往是喂進去多少便吐多少,換了幾個方子都見效不大,便是神仙的藥也不一定管用。要是再拖上幾日,身子只怕真的不能好了。”

魏繹沒出聲,示意賈滿給這大夫發下了幾袋賞銀。大夫磕頭叩謝過後,賈滿便先帶著他退了下去,其余侍從也一並屏退至了屋外。

床榻邊只點了兩盞燈,魏繹借著微芒打量起林荊璞消瘦的下顎,發覺在這一年多來好不容易給他養的肉,全給瘦回來了。

林荊璞還昏迷不醒,渾噩之中,他依稀察覺有人用濕巾擦拭自己的身子。

他最怕熱,體內燥郁之氣得以舒緩,眉心也被撫平了些許。

“阿璞……”

有人在憐愛地喚他的名。

林荊璞聽不真切,朦朦朧朧地應了一聲,一股火熱便由唇邊灌入,他的身子陡然間更熱了。

他倍感不適,吃力地睜開惺忪的眼,便見魏繹正睜眼吻著他。

四目在那幽暗之芒中久違相對。

林荊璞怔了半刻,沒有一絲掙紮的力氣,他的眼角先有了淚,從舌根漸漸生出一陣苦澀。

魏繹瞥見了他的淚光,略微遲疑了下。哪知林荊璞的右臂便環上了他的後頸,顧不得體內的郁熱,與他兇狠癡纏地親吻起來。

他實在是太痛了,又太孤獨了。他亟需一個熟悉的吻來承載、來撫慰、來忘卻,哪怕只能緩解一時的苦楚。

“魏繹……”

任何話語在此刻都顯得乏力而冗長,他們只呼喚了彼此的名姓,都閉上了眼眸,盡情地放縱這不合時宜的欲望。

他們吻了很久。

直到林荊璞有些撐不住了,魏繹才放開了他。屋內炭火燒的太熱,魏繹脫下了剩下的半件外衫,扔到了床頭,還順勢用那衣袖擦幹了林荊璞眼角的淚痕。

不知為何,他如今倒不喜看林荊璞哭了。

美人易碎,林荊璞的盔甲已被人戳得千瘡百孔,他被人奪走了寶劍,只剩下一具貌美誘人的骷髏,一陣大風便輕而易舉地能將他摧毀。要是他再落淚,便容易叫人心碎。

林荊璞不知魏繹在思量什麽,拋開方才的縱情,面上的緋色未退,喘息不止。

外頭夜色裏的紅燈籠叫人看不清,他偏頭看了一會兒,才弱聲問:“鄴京的事忙完了麽?”

“這才元月初五,哪能忙的完。”魏繹忍著欲念,若無其事也坐回了那張椅子上,大掌擱著一層被褥,輕輕搭在林荊璞的手腕上。

兩人不經意又對視了片刻,有不具名的情愫在暗處湧動,可他們誰也沒戳破。

良久,魏繹輕笑道:“北林寺已重建好了,本來今日要去那供奉上香,誰知賈滿的密報來得如此湊巧。朕費了這麽大周折將你救回來,總不能真讓你死在邊州,好歹也要來見你最後一面。”

下人們聽裏頭的喘息聲小了,才敢推門進來送藥。

林荊璞將手從底下抽開,沒讓人喂,自己接過了那碗藥,屏氣一口喝了,面不改色。

魏繹見狀一愣,才意識到他死性不改,在病中仍在算計,不由輕嗤:“你為了要早些見朕,費心機也就罷了,何苦折磨自己身子。林荊璞,你的手段何時爛到了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