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贈禮 魏竹生。

春闈之期, 上萬學子進京趕考成了樁盛事,可極少有人留意到正府街上還新辦了一家學堂。

門前郁樹蔥蘢,枝葉繁茂,這裏從外頭看起來不過是一間尋常私塾, 可鮮有人知, 這家是由朝廷暗中支持開辦的女子學堂。

謝裳裳從商府搬出來後, 便一直與竹生住在這裏,每日教習這幫女學生讀書寫字, 商珠下了朝便過來打點學堂事務。除此之外, 魏繹偶爾還會私派幾個豁達開明的學士到此,給她們講授經學注疏。

今日,皇轎繞到了正府街後巷停下。韋進喜躬身掀簾, 又讓人進去通傳,不久後,商珠便走了出來,上前迎駕。

“微臣參見皇上。”

“都起來吧。”魏繹環顧四周, 讓他們都不必過於聲張。

女子學堂辦了有月余,他還是第一次來這,今日之前,他也不曾會見過謝裳裳。

一路上, 魏繹的玉扳指都轉動個不停,神思緊張。他又等林荊璞下了轎,才與之一同上前。

兩人往書院裏面走了幾步,便聽得一陣嬌糯動聽的讀書聲,小到三四歲、大到十五六歲的女孩子都有, 唯獨竹生一個男孩,在她們中間分外顯眼。

還是竹生先發現的他們。

謝裳裳遠望了一眼, 先講完了手頭上的這首古詩,才讓孩子們先去別處玩。

“阿璞。”謝裳裳含笑走來,打量了他的氣色,深覺比上次見面時要好了許多,寬心了些,又看向了魏繹。

魏繹今日著的是玄青色長袍,束發帶是全黑的,腳下穿得也是尋常布履,與皇帝的富貴之氣不沾半點邊,只令人覺得他英姿勃發。可一與林荊璞站在一塊兒,氣場相投,謝裳裳還是一眼認出了他的身份,一時有些愕然。

謝裳裳不知該如何稱呼為好,哪知魏繹先彎腰拱手,開口尊稱了她一聲“伍夫人”。

在場的人皆是一愣,連林荊璞也有些意料之外,用折扇擋住了半面下巴,饒有意趣地側目看他。

魏繹便是想禮賢下士,也該同其他人一樣喊她“謝先生”,這一聲“伍夫人”倒是有幾分借著與林荊璞的交情而占便宜的意思。

謝裳裳也斂目一拜,道:“魏公子身份尊貴,不至於此。”

她知道是魏繹救了林荊璞性命,也清楚自己與竹生能僥幸在鄴京安身立命,創辦學堂,都是拜他所賜。可這麽多年來她都與復殷之士朝夕相處,於啟朝皇帝終究還是有些疏遠與忌憚。

魏繹去攙她:“夫人是開創流派的詩壇名家,是我等長輩,我仰慕夫人詩學,才特來拜見,這些禮數還是少不了的。”

魏繹說完,朝身後一瞥,韋進喜便立即抱了一沓書卷過來。

“禮輕了怕不夠顯示誠心,禮重了又怕夫人不敢收。阿璞說了,夫人是個極雅致的人,一般的禮怕也襯不上夫人身份,這套《淮南別集》手稿,聽聞夫人求了多年。”

謝裳裳瞥見那書卷上的真跡,微微一驚,可並未接過:“幾百年來《淮南別集》的手稿散佚在各地,要集齊實屬不易。這已是厚禮,我不該收。”

魏繹笑說:“收集纂修書稿典籍,是有益於文教的事,這點微不足道,於夫人來說怎可稱作是厚禮。昌英殿他們有別的書籍在理,這書眼下放在宮裏也是積灰,贈給夫人才不至於折損了。”

謝裳裳蹙眉,還欲推脫。

魏繹面上無恙,可頭一次見謝裳裳,胸中端著一股氣不敢大出,手心也被汗浸濕了。他暗暗看向身旁的林荊璞,哪知林荊璞並不打算幫他,只給他遞送了一道不合時宜的秋波。

故意的。

魏繹牙關一緊,又忐忑又心癢,大掌悄悄從後面嵌入了林荊璞的腰帶中,將手汗都來回用力地揩在了他的細腰上。

謝裳裳並未察覺,可站在他們身後的人看得一清二楚,紛紛低頭回避。

隔著衣服,林荊璞的腰都要被捏紅了。

他眉心微擰,鼻尖呼出一口氣,只好對謝裳裳說:“夫人收下吧,您是覺得無功不受祿,可也有人是無利不起早。他平日摳搜,今日也是有事想來請教夫人,這禮不會是白拿的。”

謝裳裳略微思忖,看了眼身旁那群嬉鬧的女學生:“既如此,阿璞,先帶魏公子到裏面坐吧。”

書院裏的花叢茂密,他們一路到了書房。

謝裳裳沏了一壺茶,細聲慢語:“我不過是個落魄詩人,鄴京有那麽多大臣,他們更精通朝政,有什麽事值得來問我。”

林荊璞坐在他們二人中間,呷了口茶後,先替魏繹打開了話題:“夫人應該也知道,近來科考是鄴京街頭巷尾都在討論的大事,去年此時,女子讀書的風氣在京轟動一時,今年民間亦有不少這樣的聲音,要讓朝廷開放女子科考。夫人以為,特許一些女子入科場考試,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