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百歲 “我不求順遂一生,但要你富貴百歲。”

“也不好以偏概全。”

殿內悶熱, 林荊璞單手解了一枚扣子,半截鎖骨在紅燭旁烤得恰到好處:“其余幾間皇寺也有染病之人,就不光是考生了,坊間也有零散的病人, 甚至還有你朝中的要員。加上這些日子, 鄴京的病人較之前一日都在增多, 與禦醫所言並無太大出入,的確像是疫病在作祟。”

魏繹目不轉睛地看他, 又先分了神, 視線稍稍往下,說道:“醫術朕是不懂,可鄴京近年來沒有災荒與流民, 這會兒也不是易發疫疾的季節,這病卻無故在科考前肆虐得如此厲害,又直沖著考生來。朕不是什麽好人,揣度別人也多是不懷好意的。”

他話鋒一頓, 壓低了聲線:“朕疑心,會不會是有人用了毒。”

林荊璞擡眸一頓。

他與魏繹的心思早不謀而合,只不過是捕風捉影的事,他還沒有輕易松口罷了。

今日在承恩寺, 明面上他是替魏繹在督查整頓寺中官員的作風,四處查巡,沒有一點得閑的功夫,可早已悄悄命人暗中取調了承恩寺的飲水、食物,乃至考生房內所余下的香料灰燼, 都一並讓曹遊帶了回去察驗,看看是否有貓膩。

如果說真有人要攪渾啟朝的科考, 那多半會是三郡的主意。

如今南殷新帝年幼,牝雞司晨,朝廷為姜熹與吳祝所把持。啟朝在創舉招攬天下英才之時,他們卻只招考武生,柳佑必然不會同意。他無法勸說姜熹為文士開科設考,難免另辟蹊徑,這樣的陰招損招的確像是柳佑的做派。

魏繹一時也拿不出任何證據,可他似已對此事下了定論。

再厲害的毒,只要不是疫病就都好辦。如今他不是孤身一人,便是火燒眉毛,魏繹都穩得住。

“不早了,我去偏殿睡。”

“偏殿哪有這兒涼快,明日後日你都還有的忙,許是沒空回宮睡軟塌,今夜還是先別折騰了。”魏繹道。

林荊璞有氣無力地笑著:“兩個人睡太過鬧騰。明日得趕早起,有好多地方要跑。”

魏繹把鞋蹬了一半:“知道你累,朕今晚不鬧騰。”

林荊璞還是不領情:“我不大舒服,還是自己去睡。”

他從來善於偽裝面目,在外忙碌了一日,本來他從頭到腳都是發沉的,渾噩不堪,全靠腦後的一根緊弦繃著。

魏繹眉間頓時深擰,林荊璞又肯不讓他觸碰。

於是魏繹心中更急:“哪不舒服?朕把禦醫叫回來。”

魏繹體格健碩,往往一年到頭都得不了一次小病。宮裏頭沒有別的主子要照料,得知考生的病情緊急,魏繹當時沒多想,便下令將宮裏的禦醫傾巢出動。

“民間懂這疫病的大夫不多,”林荊璞說:何況我早上才跟他們下了禁令,無論權貴達官,當以發病者多之地為重,皆不可在此時私調禦醫。我身子沒有大礙,你不必拆我的台。”

魏繹望著那雙濕漉通紅的眸子,僵持了片刻,還是強行扯過了他的手腕。

他讀得懂他的憂心,嘆息聲都成了溫柔呢喃,安慰道:“阿璞,不要多想,你身子本就柔弱,在林子裏一吹風,容易得風寒。朕今晚捂著你睡,出了通汗,明早起來就能好,到時你又能去外頭逞能威風。”

“就怕不是風寒。”林荊璞不深不淺地說了這麽一句,藏著不具名的顧忌與擔憂。

魏繹用拇指掐摸著林荊璞的面頰,挑開了他的偽裝,半開玩笑道:“這樣豈不是正好,朕今晚與你待在一塊,要是明日早朝朕還是生龍活虎,便說明這病壓根傳不了人,定有人在裝神弄鬼。”

林荊璞一愣,不知該笑還是該罵:“你膽子忒大。”

“朕膽子哪有你大。你是沒見過我如坐針氈的樣子,不信你問問韋進喜,你不在,朕早上出恭得有十來趟。”

林荊璞無奈輕嗤,眉頭已漸漸舒展開了,將不安悄無聲息地暴露在魏繹面前。

魏繹凝望著他,沉了一口氣道:“不管是查真相還是耍陰謀,哪次不是七分賭注,三分算計,十分的兇險,有些人殫精竭慮,一開始握著十成的勝算,可還是落得挫骨揚灰的下場。但你與我都挺了過來,能活到如今,這是老天命裏注定要我們贏。我們還會一路贏下去,所以阿璞,不要害怕。”

他眼中閃爍,不禁閉上了眼眸,佝背用大掌把住了林荊璞的腰。

不知是不是林荊璞累到意識昏沉,連這樣的輕吻他都有些承不住,只好局促又纏人地抓著黃袍領口,恃寵而驕抵在他的懷裏。

理智愈是被殘酷催逼的現實激起,回蕩在耳邊,他們便越能品嘗這欲拒還迎的快感。

濃烈的愛意在潑墨般的夜色裏橫行霸道,要將彼此的魂魄都吞噬殆盡。

深不見底,他們都義無反顧地陷了進去。

還要陷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