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家書 寧復往昔,共待來日。

熬過元月, 鄴京的風便添了一絲暖意,只不過這暖意不足以熏人,反倒容易令人心焦——要入春了,大軍還不知何時能班師回京。

商珠今日卸去了厚重的鵝絨白氅, 鼻尖凍得微微紅, 亭亭獨立於宮墻之下, 正在等待裏頭人的召見。

不久後,她見林荊璞親自走了出來, 於是忙行跪拜之禮:“下官參見二爺, 不知二爺今日傳喚下官,是有何吩咐?”

自魏繹離了衍慶殿後,林荊璞反而是時時刻刻都穿戴得體, 動止有法,今日也不例外,私下傳召商珠進殿議事,也已戴好了監國玉冕。

他朝商珠謙和一笑, 說:“不必多禮,先進來坐吧。”

商珠應聲跟隨。

雲裳侍奉完茶點,便打點左右,讓其他人先退下了。

“前線戰事緊張, 又逢朝中開春多事,朝務繁忙。可是時機不等人,眼下我得離京一趟。”

林荊璞頓了頓,說:“今日請商侍郎過來,正是為了商議此事。”

商珠微愣, 說:“下官愚鈍,還望二爺指點。”

林荊璞:“西齋班子運作了有段時日, 能替皇上暫時處理朝中日常的公文,不過得有一人代理西齋院長一職,調度公文與人馬,此人需心思靈巧,又能在朝中替我轉圜隱瞞,思想來去,商侍郎是最合適的人選。我此行不會走得太遠,若是鄴京有什麽急報,可調令禁軍快馬相送,耽誤不了太多。”

商珠心思飛轉,“敢問二爺離京,是要去何地?”

她懂得分寸,不問林荊璞為何去、去幾日、值不值得去。他既這般向自己開口,只要知道他去往所在,到時候能確保將奏報送至他手中即可。

“北境。”林荊璞直截了當,沒有要隱瞞她的意圖。

商珠又是一怔,深思片刻,很快便猜到了一二。

三郡地界內遍布河流,易守難攻,就從這兩個月的軍報看來,南殷將士又是個個抱著必死的決心,要攻進三郡絕非易事,如今也的確是陷入了僵局。

再者,啟軍就算是能想辦法渡過離江,攻破萬奮的陸軍防線,到時也必然會與三吳水師狹路相逢。要知以前在水上作戰,一名水師至少可敵五名步兵精銳,所以啟軍光憑戰事上的謀略還不夠。

若無充備的打算,沒有攻下三郡便得半道而回,這會成為大啟的恥辱與傷疤。

所以魏繹按兵不動,選擇在允州境內駐守蟄伏,亦是明智的。他與林荊璞能遠在千裏卻不謀而合,只怕早已商議好了各種局面下的對策。

“二爺是想為皇上去北境拉攏援兵?”商珠輕聲詢問。

“魏繹沉得住氣,可將士們血性方剛,熬不了太久,久攻不破,唯恐軍心不穩。”林荊璞說:“要打破對峙的局面,我們必得引入另一只精兵,才能爭取到必勝的優勢。中原已無兵可用,放眼天下,只有北境的天|行關,尚有一支八萬人馬可戰。”

賀蘭鈞。

賀蘭軍!

商珠面色略變得凝重,低頭沉吟道:“這賀蘭軍十四年前乃為殷朝所背棄,才不得已駐紮在天|行關,有家而不歸。可他畢竟曾仕於大殷,何況他怨恨大殷王室,自然也會對二爺有防備。要是林佩鸞還活著,興許賀蘭鈞回中原還有指望,現在麽……下官是擔心二爺去招安這只軍隊,只怕不比皇上冒進攻下三郡要容易。”

林荊璞眉眼的神色輕描淡寫,乍一看姿容又是艷麗十分的。

“商侍郎的顧慮不無道理,亞父當年帶著我從皇宮地道流亡至南邊後,缺少復國兵馬,亞父就有意招安賀蘭軍,於是送去金銀玉帛、美女寶馬,還曾親自前往天|行關賠罪勸說,可謂是禮數周備了。可那賀蘭鈞不收東西,也不講半點情面,將亞父逐出了天|行關。”

林荊璞目光清冷,語氣仍是柔和悅耳的:“那時,我只覺得賀蘭鈞此人卑劣無情,可後來才想明白,一頭被迫離群的狼,所求的又豈是幾塊鹿肉。拿再多的好處去招安,與他來說,不過都是無用的侮辱罷了。”

商珠細細聽著,“難不成二爺此行去,是要自行放下身段,求賀蘭鈞出兵?”

同樣的事,當年伍修賢做不到,換成林荊璞,就一定能做到麽?

只怕未必。

而且商珠實在想不出,憑賀蘭鈞這樣倔強的人,如何甘願放下過去十四年所作的選擇,去投靠敵朝。

一陣風把樹上的梨花吹散了,林荊璞似是走神了,許久都沒有說話。

……

與商珠交代畢,林荊璞沒有耽擱,連夜便動身離宮往北了。沈懸帶領一支數十人的隊伍陪同前往,林荊璞也沒有再帶更多的人。

北地寒冷,中原的馬跑不大動。他們趕了十日,才行至天|行關附近的一個鎮上,找了個驛站住下。

據說這鎮子一年有八月個裏都是風雪。眾人夜裏喝了點酒暖身,林荊璞沒吃肉,也跟著喝了兩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