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顧絨是死得早,但是他好像死了又活了。

不過和被花盆砸掉腦袋相比,顧絨覺得還是被混凝土攪拌車壓成血糊紙片的死狀更慘烈了些。

而從紙片人復活變成立體人的滋味也並不好,他劇烈喘息著自床上驚坐起,卻因為腦袋發昏,渾身發冷差點重新躺回去,等他把額角被冷汗打濕的碎發盡數捋到耳後,顧絨才稍稍從被攪拌車壓成紙片的痛楚中解脫出來。

“二絨你咋了?做噩夢了頭痛嗎?”

剛穿好T恤的梁少微微蹙著眉,關心地詢問大喘氣蜷縮在上鋪的青年,他的皮膚很白,像是精致的玉瓷,在這一刻又因為恐懼而失去了所有血色,仿佛一簇白到極致的新雪。

“梁少。”這句話話音才落,他就被身邊戴著金絲邊框眼鏡的李銘學拐了一肘子,“別叫顧絨二絨啊,顧絨他聽了會不高興的。”

“哦哦哦!顧絨不好意思啊,我又忘了。”

“……”

顧絨睜大眼睛,望著眼前這在一個小時前分明才發生過的熟悉一幕,面對兩人擔憂的詢問,顧絨喉結攢動,唇瓣張張合合愣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因為梁少和李銘學說的這些話,他分明已經聽過一遍了。他現在就好像是在重復經歷著已經發生過的事!

如果說這些都是顧絨的猜測,那麽兩分鐘後推門而入,說著討嫌話的沈秋戟,則是徹底肯定了顧絨的猜想——

“唷,都幾點了,絨絨怎麽還在床上躺著啊?”

那個顧絨很討厭的室友嘴角噙著笑出現了,還像是故意挑釁似親昵地喊著他的小名,這樣可惡的行徑使得他原本即使因為冷峻而顯得分外淡漠疏離,卻也稱得上深邃俊美的面龐落在顧絨眼裏就只剩下了叫人煩厭的面目可憎。不過這回顧絨卻沒什麽氣力再回罵他了,因為在沈秋戟開口之前,他就知道男人要說什麽話了。

所以顧絨只是緊緊攥著被角,渾身僵硬地坐在床上。

他最後的記憶,是一輛裝滿了混凝土的攪拌車朝自己壓來的情景。

那不像是夢。

渾身骨頭被壓斷的痛苦仿佛還殘存在他的身軀上,痛得他渾身冰冷不住地打顫。

三個室友望著坐在床上一言不發的顧絨,都覺得他不正常。

因為顧絨性子冷淡,又極好面子,被噩夢嚇醒這種事他絕不可能承認。

可一向和他不對付的沈秋戟都出聲逼逼了,顧絨卻像是什麽都沒聽見一樣依舊沒有反應,這事態就完全不一同了。

搞得沈秋戟也納悶了起來,沒像顧絨先前記憶裏的那樣去偷餅幹吃,反而去問李銘學:“李銘學,顧絨他病了嗎?”

而顧絨也因著這不太一樣的情況而平靜下來了些,便又蹙眉罵道:“沈秋戟,你又在狗叫什麽呢。”

“嚯,沒病,還精神著呢。剛練完一百個俯臥撐累死了,絨絨,我吃你一包餅幹啊。”沈秋戟嗤了一聲,便低頭去顧絨的桌子偷餅幹去了。

其實沈秋戟以前沒少吃顧絨的餅幹,雖說是偷吃,可沈秋戟每次都會先和顧絨說了才去吃——當然,顧絨同不同意和他是沒半點關系的。

但是顧絨現在瞅著他,人雖然還是不太清醒,卻不想現在的走向和他一個小時前經歷的完全相同,於是顧絨扶著樓梯下地後,幹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巴掌把沈秋戟手裏的蘇打小餅幹給搶回來了,擰眉嚴肅道:“不給你吃。”

沈秋戟冷笑,又把小餅幹奪了回來,還當著顧絨的面拆開餅幹包裝:“我就要吃。”

“不準吃!”顧絨飛身上前,扒著沈秋戟的手不給他吃。

結果沈秋戟也皺眉,貌似還委屈上了,瞥了一眼顧絨後說:“唉,絨絨你以前都給我吃的,怎麽今天就不給了?”

顧絨瞪他,眼底的眸光因為生氣正熠熠閃爍著:“你這是幹什麽?升米恩鬥米仇嗎?”

“是是是,無所謂,反正我不要臉。”這回沈秋戟正眼都沒給他一個,敷衍地說完後就從袋子裏取出一塊餅幹作勢要咬。

顧絨也和他杠上了,掰著他的手就是不給他吃,只是顧絨他生得纖瘦,腰細腿細,身上就沒什麽肉,論力氣哪裏是體育專業天天跑著練著的沈秋戟的對手?

哪怕氣急敗壞也只能寒著臉,一副冷美人的模樣罵罵人:“沈秋戟你可真是不要臉。”

沈秋戟也當真不要臉,咬了一口蘇打小餅幹後又擺出一副無奈的表情,把餅幹遞給顧絨:“行行,那我還給你,絨絨別氣了。”

“你都咬過了!我不要。”

青年拍開他的手,臉都氣紅了,兩團紅暈飄在白皙的面頰上,他長相偏柔美,蹙眉生氣時雖是一副驕矜之色,卻叫看著的人根本生不出怒意,而他平時總是冷著一張臉,很少有別的表情,所以當這張臉上出現和往日截然不同的神情時,才會叫人無法挪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