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當中,至少有一個說了假話(第2/8頁)

一番話說得大家心中熱乎乎的,感覺到責任與神聖的使命,氣氛融洽起來。

詹勇說:“在場的只有我一個男的,感覺有點勢單力孤,對這個案例,有幾點意見不知當說不當說?”

眾位女人還沒來得及發言,柏萬福說:“我就不算男的了嗎?”

詹勇說:“對不起對不起,我說的是有照的咨詢師。”

柏萬福嘟噥著說:“我也參加了一個培訓班,在學習呢。”

詹勇說:“不過就咱們兩個男的,也還是少數派啊。”

原來大家沒有注意到性別比例,詹勇這樣一說,眾人環顧四周,承認他說的是事實。湯小希說:“這和男女比例有什麽關系嗎?”

詹勇說:“當然有關系了。你們都是女心理師,來訪者大芳也是女的,她說的又是男女之間的感情糾葛,你們就很容易站在大芳的角度上來看問題。”

賀頓說:“說得好。繼續說下去。”

詹勇說:“沒了。”

沙茵說:“你這個人,怎麽剛說了個開頭,就吞回去了?應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詹勇說:“確實是沒了。我只是想提醒大家注意到這樣一個趨勢。至於在這個案例中究竟怎樣體現,我還沒有想好。”

柏萬福說:“我不是心理師,不知道能不能講點?”

大家說:“說吧。”

柏萬福說:“俗話說,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咱們也不是婦聯,不是給婦女出氣的衙門。”

湯小希說:“有什麽直說好了。”

柏萬福說:“大芳究竟想解決什麽問題?要說慘,她是挺慘的,但肯定不是天下最慘的女人,起碼她還洋房住著,保姆雇著,吃香的喝辣的。要說老松的背叛,是很可惡,但他對大芳大面上也說得過去。古話說,奸出人命賭出賊,老松並沒有想殺了大芳……”

幾位女心理師嚷嚷起來,七嘴八舌地說你這是什麽話啊?大芳難道不是痛不欲生?大芳難道願意局面蔓延下去嗎?難道非得鬧出人命才要幫助她嗎?

柏萬福舉手投降,說:“我也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不是讓暢所欲言嗎?我拋磚引玉。”

討論進行了很久,磚頭砸了一地,玉卻久久不曾現身。賀頓說:“大家的意見究竟是怎樣呢?大芳馬上就要來再次咨詢,我跟她說什麽?”

沙茵說:“幫助她樹立信心,不能把自己的一生捆綁在一個不忠誠的男人身上。”

湯小希說:“幹脆,鼓勵她離婚。老松這樣的男人,地位再高表態再好,也不值得信任。哪怕嫁給一個屠戶,也比這樣強。”

詹勇說:“如果當事人沒提出離婚,我覺得還是不要主動提及這個問題。心理師有一個原則:你永遠不要走到當事人的前面,而是要像獵犬一樣緊緊跟著他。”

柏萬福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這是咱中國人的集體無意識。”

湯小希說:“不得了,都會說集體無意識這種詞了。佩服佩服。不過,我看這不是無意識,是有意識。”

大家又討論了半天,基本上統一了意見:賀頓要給大芳“補鈣”,讓她堅強起來。如果老松再不老實,就要把命運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不能讓悲劇重演。

同儕討論結束以後,賀頓很高興。環繞許久的困惑被集體的智慧所破解。

沒想到落了大芳自殺這等結果。

與老松的對談已到結束時間,老松說:“賀頓治療師,我以後還會來。”

賀頓拭著頭上的冷汗說:“很抱歉,在此次治療的前半時,我幾乎沒有把你當成來訪者,也許有不規範的地方,請原諒。能不能為你作長期的治療,我們再做決定。”

老松走後,賀頓陷入巨大的迷惘之中。她已經從大芳的嘴裏,聽到過有關這個男人的一切卑劣行徑。盡管治療師應該是中立的,不對來訪者進行價值評判,但治療師不是泥塑,而是有血有肉有溫度的人。賀頓有自己矢志不渝的價值觀和人生理念,且立場分明冰炭不容。

說實話,賀頓害怕老松。寡廉鮮恥的男人,披一張道貌岸然的皮,一肚子卑劣下流。賀頓甚至想到了古書裏的一個故事,說是某惡少性趣大發,凡家中女賓女客以至仆女“將及淫遍”,和這麽一個惡棍對談下去,賀頓瑟然。

賀頓骨子裏不服輸。大芳的案例讓她寢食難安,這是一座思維的迷宮。在這個女人和這個男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真相究竟怎樣?為什麽在鄭重的同儕督導之後采取的治療策略,卻引起了如此驚濤駭浪的殺身之變?人啊人,你究竟有著怎樣風雲突變匪夷所思的邏輯?

也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松的建議充滿了邪惡的誘惑力。

柏萬福得知那位道貌岸然的男子就是老松時,激烈反對賀頓進一步的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