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石破天驚(第2/2頁)

或許經書的正文不會有什麽變動,但是詮釋注釋的思想,定然會大變。

只是而今甲骨文一下子砸亂了所有人的陣腳。

多數人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個問題,一時間反對似乎沒有希望,不反對似乎又不甘心。

朱祁鎮幹脆不給他們考慮的時間,說道:“善。”

這短短一個音節,為了一次辟雍之會,畫下了句號。

只是這一場辟雍之會是一個時代的結束,理學的獨尊的地位,被深刻的動搖了。又是一場百家爭鳴的開始。

這遠遠不是結束。

朱祁鎮先行離去之後,各大臣這才一個個離開。

薛瑄步履蹣跚,好像是行屍走肉一般,吳與弼見狀,有些擔心,連忙上前攙扶住,說道:“薛先生,身子可大好。”

薛瑄並不說話。而今輕輕搖搖頭。

薛瑄出了辟雍殿,他的弟子以閻禹錫為首,正在這裏迎接他。而吳與弼的弟子也在迎接吳與弼。

閻禹錫見薛瑄臉色蒼白,步履不穩,大吃一驚,連忙上前說道:“夫子,你怎麽了?”

薛瑄張開嘴,無數淤血幾乎凝結成了血塊,從下巴流淌下來,將整個深衣上面塗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跡。

這是薛瑄最後的倔強。

在拿到甲骨文拓片的時候,薛瑄的身子幾乎被無形的力量給擊毀了。他知道,他敗了。

堯、舜、禹、湯、文王、武王、周公、老子,子思、孟子,韓愈,二程,朱子,乃至本朝歷代大儒傳承下來的道統,而今被動搖了。

這種負罪感,摧毀了薛瑄身心。

這也個時代六七十歲的老人,身上沒有一點點舊疾,也是不可能的。此刻發作起來。君子死不免冠。

薛瑄拼盡全力維持住自己最後的體面。

見薛瑄如此,弟子們紛紛簇擁上來,薛瑄卻誰也沒有看,而是仰天而嘆,說道:“何不讓我早死數年。”

隨即眼睛一紅黑,栽倒在地面之上。耳邊只是隱隱約約聽見有無數人喊道:“先生,夫子,雲雲。”

這一句,何不早死,是薛瑄此刻內心深處真實的寫照。

如果他早死數年,也不算夭折。就不會面對而今誅心之痛。更不用面對,這種無能為力的痛楚。

是的,老人或許閱歷深厚。但是重新學習的能力卻是逐漸變弱的。

所以薛瑄很有自知之明,將儒家從而今的危機之中解救出來的重任,他是承擔不起了。

如此面對這樣的局面,卻什麽也做不了,甚至今後論起來,他是儒教之罪人。更是讓他心痛萬端,簡直生不如死。

而且,他有一種預感,他今日恐怕也活不了幾日了。

多活了幾年,反而遇見這樣的問題。在薛瑄看來,還不如早死。只是時光從來不給人第二種可能。薛瑄的悔恨也不能挽救而今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