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天下風潮

整個正統三十一年七月間,大明不管民間與官場,都是一片火熱。

這一片火熱,不僅僅是炎熱的天氣,還有各種討論的火熱氣氛。

對於辟雍之會的結果,大多數人是不認同的。再加上甲骨文發現這一件事情,一下子無數大儒都有發表意見的想法。

而有了天理報這個先例之後,短短半月之間。僅僅京師就有十幾分報紙出現,南方也有籌辦報紙的想法,只是因為成本的問題,暫時沒有開始。

無他,就是少府一套銅活字的功勞。

這些報紙的印刷都是由少府來承擔的。這才降低了成本。雖然不能讓報紙賺錢,但是最少賠的少一點。

但是南方卻沒有這樣便利條件。

畢竟打造一套銅活字,不僅僅要昂貴的成本,還有無數能工巧匠。民間士紳想在短期之間搞一套不大可能。

而且如果辦報紙,還需要一套印刷作坊。成本就太高了。

雖然大明的報紙產業行幾年前就有了,但是真正普及開來,並且開始影響民間,卻是正統三十一年開始。

當然了,對朱祁鎮來說,並不是什麽好消息。

無他,理學道統從唐末到而今,數百年的底蘊,決計不是,朱祁鎮一個人可以輕易動搖的,即便朱祁鎮是皇帝。

所以,大部分報紙都有一個態度,從各個方面來反駁五世說。

當然了,有些話不會明著說,含沙射影,隔山打牛之類的文筆。每一個寫文章的誰不會啊。

商輅這一段時間最忙碌不過了。

明報屢屢加刊,就是反駁這些文章。

但是並不能壓制這樣的局面。

特別是吳與弼主持天理報以來,更是沖鋒在前。就很多議題,反復駁斥。吳與弼的落腳點就在人心之上。

大體而言,如果人心墮落,縱然物資上很豐富,這個世界也是一個亂世,甚至不能維持下去。

天下之安在於人心思定,天下之亂在與人心思亂。人心不治,則天下不可治。

將道德提升到一個決定一切的地位上。而理學這一套體系,恰恰是維系綱常,治理人心之法。

當然了,如果吳與弼一個人這樣做。

朱祁鎮還不在乎。

他還是有容人之量的。但是在這個時候,各地地方官,乃至京師六部之中,紛紛有大小臣子上書。

秉承於吳與弼一樣的觀點。重申先王之道,遵從夫子之言。不要皇帝在標新立異了。

這就大大不妙了。

如果不逃出理學,或者儒學的框架,那麽朱祁鎮之後的所作所為,都會被打成王安石第二。

要知道,王安石在後世是正面人物,但是在這個時代,卻是徹頭徹尾的負面人物。是北宋亡國的罪魁禍首。

但是即便王安石也知道在變法之中,要將王安石自己的學說,定為官學。

其中阻力之大,朱祁鎮可以想象的到。

特別是朱祁鎮在西苑之中,修建了遂古殿。專門存放甲骨片,與供研究的地方。但是這三千甲片,真正被研究過之後。

就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這都是斷斷續續的,不成體系。還有很多字是難以解釋的。

暫時之間,不可能提供強有力的證據。

而且朱祁鎮用之震懾儒臣,也有斷章取義之感。

真正想從這些甲骨文之中研究出來一些東西,卻是一個非常麻煩的事情。

這種風潮不被遏制住,辟雍之會的所有成果將會毫無意義。

朱祁鎮在乾清宮之中,召集了於謙,劉定之,徐有貞,陳文,丘濬,王恕,商輅,還有太子等人商議。

現在情況已經很明了。

雖然,而今內閣還沒有換,但是徐有貞,陳文,丘濬等幾人,下一界內閣增補人員,大都從幾個人之中挑出來。

朱祁鎮負手而立說道:“而今局面,諸位以為該如何做?”

“陛下。”於謙咳嗽了幾聲,說道:“陛下曾言,不當以言罪人,而今吳與弼等人,雖然言語不敬,但是對朝廷也是一片赤誠之心,願陛下念之忠直。饒恕此輩。”

看似於謙什麽也沒有做。

那只是沒有看出於謙做的什麽工作。

於謙與很多大臣都有私下的溝通,安撫了不少大臣。否則這一次反對浪潮,也就不是一些民間大儒,還有一些三品以下的小官,真正大臣,都保持了沉默。

這就是於謙之功。

朱祁鎮說道:“朕自然不願意大開殺戒,只是而今朕是一步也不能退了,否則事不可言。”

政治這東西,從來是這樣的,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到東風,根本沒有什麽中間狀態。

朱祁鎮這一次讓步了。就會開一個很壞的頭,那就是輿論風潮,就能讓朝廷收回成命。這是對朝廷權威極大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