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經筵

很多人都在說科學,要多問幾個為什麽?

卻不知道,為什麽問這個為什麽,卻是更重要的。

這就是思想的力量。

古人發展不出科技,乃是古人不夠聰明嗎?不,是他們根本沒有從這個方面想過。

而此刻貝琳大腦之中,卻響起一個又一個為什麽?

對蒸汽之理的無數種疑問,幾乎讓貝琳無暇思考別的東西。

第一次,貝琳在一種使命感的驅使之下,打開了另外一個世界的大門。

就在這個時候。

卻聽見外面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貝琳立即從內心之中的悸動清醒過來,正要看看外面是誰這麽大膽,卻不想門簾一掀,一個身穿蟒袍,手拿拂塵的無須中年太監走了進來。

貝琳認識此人,整個大明而今能身穿蟒袍的太監只有一個,那就是懷恩。上一個有資格穿蟒袍的太監,劉永誠病逝之後,太監之中,就沒有人能與懷恩抗禮了。

即便是內閣大臣們也對這位太監以禮相待。

貝琳立即拱手行禮,說道:“懷公公,您這是?”

懷恩向貝琳點點頭,目光卻落在吳與弼身上,說道:“吳先生,陛下有請。”

吳與弼沒有說什麽,只是振衣而起。準備跟隨懷恩走。貝琳卻有些擔心,小心翼翼地問道:“公公,陛下何事召見先生?”

懷恩正想對吳與弼示好,他在朱祁鎮身邊這麽多年,很少見朱祁鎮這麽高興。知道這吳與弼定然是非比尋常。笑道:“卻是陛下看了先生的文章,大為激賞,為先生開經筵。請先生去。”

吳與弼面色不變,心中暗暗深吸一口氣。

此時與他當年進京時候的遭遇,可謂天壤之別。當然了,吳與弼對自己的際遇並不是太在乎的。

他更在乎的是理學的傳承。

雖然或許很多人認為,經過吳與弼發揮的理學,已經不是理學了。比如薛瑄的徒子徒孫,畢竟薛瑄一脈,或許不能故步自封,但是卻想來講究傳承。

而吳與弼的學問多為自悟,故而吳與弼心中並沒有什麽條條框框。

但是吳與弼始終認為,理學的精髓不變,自然是還是朱子學。

“數年之功,在於今日了。”吳與弼心中暗道。

在思想的戰場之上,二年前,皇帝將理學給打下神位,而今能不能回去,就要看今日的表現了。

吳與弼回到京師之後,先是沐浴更衣,齋戒數日,才等到了日子。

這一次,朱祁鎮經筵的地點,還是文華殿。

營國公郭登,與內閣首輔劉定之為經筵大臣,後面還有內閣大臣,六部尚書,樞密院諸勛臣,翰林院一些學問大家。

全部擠在這裏。

經筵是有一定之規的,誰主講,誰次講,等等。

而今一律取消了。朱祁鎮將舞台讓給了吳與弼。

這與其說是朱祁鎮的經筵,不如說是吳與弼的舞台。

吳與弼一身深衣緩緩而來。行禮之後。朱祁鎮起身向吳與弼躬身一禮,然後吳與弼就開始講他的理學外王之道。

他圍繞著“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綱,詮釋理學精義,他將這十七個字,分為兩個層次。

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是一個層次。

是在個人的修養層面,幾乎對朱子的精義沒有什麽改動,唯獨多了吳與弼個人的一些感悟而已。

格物致知治國平天下是另外一個層次。

吳與弼與王陽明一樣,在格物致知上與朱子不同,將貝琳的種種研究,列入格物致知之道,並加上很多致用之道,從而知天理治國之道。

朱祁鎮聽了也不由暗暗稱贊。

這一套體系,最少朱祁鎮看來,體系完整,層次分明,是很有說服力的。

只要有這一套體系,朱祁鎮用起來就能省了很多心思。

只是吳與弼洋洋灑灑數萬字講完之後,事情卻並沒有完。

立即有人向朱祁鎮請示之後,出來辯難。

剛剛開始的時候,朱祁鎮還能聽懂說的是什麽?比如說貝琳這種格物致知到底是如何治理天下的?

聖君之道在吳與弼的體系在什麽位置?

等等。

但是很快就變得形而上的地步。

比如氣理之爭,這個問題,在宋代就是一個很重要的論題,在這個時候重提出來。

但是吳與弼絲毫不懼,將所有人都駁了回去。頗有舌戰群儒的氣質,吳與弼幾十年儒學功底,絕非是假的,各種學說信手撚來。在座各位也都是科舉出身,一等一的人物,但是在吳與弼的面前都敗下陣來。

只是朱祁鎮一直沒有說話,他卻看出了吳與弼這一套理論的破綻之處。

當然了,不是朱祁鎮在儒學上的造詣勝過這些大臣,而是他學習的一套體系與儒學體系是根本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