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李秉的諫言

朱祁鎮決計不相信,這一件事情是李秉一個人的意思。他暗中揣摩,大抵是各有分工,就打仗一般,有人主攻,有人牽制,有人跳反,有人假裝忠。

多年歷練下來。

朱祁鎮對這種事情高度敏感,甚至感到興奮的感覺。

朱祁鎮知道這是不對的。

無他,政爭要為政策實行服務,而不是相反,而且頻繁這種政爭,也不利於朝廷平穩。但是朱祁鎮皇帝職業病,有兩大特征,這兩大特征也算是一而二,二而一的。第一個就是疑心病,他誰也不相信。從不相信任何人的話,他寧可自己分析。

第二個,就是他對從政治層面打倒一個人,打敗一個人很有成就感,似乎充分詮釋了,什麽叫做與人鬥其樂無窮。

這兩者加在一起,他下意思有一種,想將政治鬥爭無限擴大的沖動。

不過,朱祁鎮的理智還是存在的。

掌管別人的命運,掌控權力本身,固然是一種讓人上癮的感覺。但是朱祁鎮更清楚要的是什麽?

他要的不是權力,而是給天下一個嶄新的世界。

所以,他心中暗暗壓制這暴虐的沖動。

朱祁鎮說道:“李卿過濾,這幾十萬兩內庫可以承擔,至於將來的事情,自然有將來的解決辦法。”

李秉既然而今進言,就想過朱祁鎮會怎麽說。

李秉說道:“陛下,臣以為不然。”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以天下供奉陛下,此乃天下大公,而陛下屢屢從內庫調撥銀兩用於公事,此誠陛下愛民之心,亦是朝廷百官之辱。”

“不合祖宗之制。”

“臣萬死,請陛下將少府置於戶部之下,如此天下之道,可以兩全。”

朱祁鎮心中無喜無悲,根本沒有什麽憤怒,激動的沖動。

如果剛剛登基的時候,朱祁鎮還會因為朝臣一些言辭,或者百官之中一些無恥,乃至突破底線的事情而生氣,憤怒,或者有種種情緒。

但是而今朱祁鎮慢慢的根本消除了這種情緒。

就好像一個專業的運動員,在上場之前,會被對手的垃圾話而影響嗎?

而做皇帝,朱祁鎮就是專業的。

特別是在這種君臣對壘,一日百戰的暗戰,到了這種劍拔弩張的時候,朱祁鎮更是要保持冷靜,不要被人牽著鼻子走。

此刻朱祁鎮心中想到是:“這一招不錯,一下子將我至於兩難之地。”

前文說過,朱祁鎮有拆分少府的準備。

除卻當時的說法之外,朱祁鎮就知道,少府太過龐大,文臣看不過眼的。

朱祁鎮不可能自外於大明國家機器,而統治天下的,所以不過是為了平衡,而是為了妥協。少府這種非常之態,都是難以持久的。

而且對少府的微詞,從少府開始到而今,一直沒有斷絕過,甚至少府賺錢越多,這種非議之聲也就越大。

特別是少府這些年幾乎年年收入都在千萬兩以上,幾乎要超過戶部太倉銀庫的收入了。

而這一股財力,更是影響大明權力平衡的力量。

李秉這一番話,幾乎將反對新政與想要吞並少府的力量合二為一了。

果然,戶部尚書馬昂也出列說道:“陛下乃是大明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至於天下之大,無所不有。陛下之財,乃天下之民也。宮廷用度,有金花銀。陛下取少府銀千萬之數,又用於何處?”

“臣以為少府當列為戶部之下,縱然不可,亦當為內閣之下。”

“此正是陛下,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之真意。不至於讓陛下有與民爭利之嫌。”

馬昂一出。

朱祁鎮目光不由的掃了劉定之一眼。

如果說李秉是劉定之的馬仔,或許有些絕對,畢竟李秉成長之中,劉定之的影響有限,但是馬昂就不一樣了。

戶部是劉定之的基本盤,馬昂能在戶部坐穩,說他不是劉定之的人,誰都不相信。

不過,朱祁鎮看出來劉定之雖然面色平靜,但是眼神之中卻微微有惱怒之意。

朱祁鎮心中也明了,這大概不是劉定之的意思。

無他,劉定之即便對新政有不滿意的地方,他也不想沾,無他,他出聲反對的時候,就是他內閣首輔去職的時候。

這也是劉定之苦惱之處。

朱祁鎮將內閣與六部尚書看成重臣,自然有重臣的待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之間與朱祁鎮距離是相對接近的。

混到這個地步的大臣,即便是是某個人線上的,誰也沒有自己的想法了?

就好像朱祁鎮對劉定之一般。

劉定之即便現在也算是朱祁鎮的嫡系,但是即便是嫡系就沒有別的心思了嗎?馬昂對劉定之來說也是一樣的。

馬昂不管是想出頭撈政治資本,還是想要擴大戶部利益,將少府納入戶部之下,戶部上下都能高興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