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風聲先行

朱祁鎮微微一笑說道:“朕覺得丘浚的辦法不錯,但是有一些太慢了一點,朕覺得應該在其他地方再設一個試點,比如說廣東,具體一點,廣東佛山如何?”

丘浚一聽這話,立即眼觀鼻,鼻問口,口問心。似乎什麽也沒有聽見,什麽也沒有看見。

畢竟號稱南少府的冼家,可是大大有名,富可敵國的存在。

而冼家與太子之間的幹系,作為內閣大學士的丘浚更是了解的清清楚楚的。

不要忘記,丘浚是廣東人,具體說是瓊州人。

他坐到內閣大學士的位置上,廣東的人就是丘浚的鄉黨,丘浚在別的省份消息不大靈通,但是對廣東的消息卻是很靈通的。

冼家勢大到穩坐廣東第一豪強是因為什麽?

丘浚豈能不知道。

真因為知道,才更知道這不是誰都能插手的事情。帝王家事。

太子聽了朱祁鎮這樣問,立即跪在地面上,說道:“孩兒知罪。”

朱祁鎮說道:“哦,你有什麽罪?”

太子說道:“兒臣作為太子,不應該參與商業,更不應該幫助妹夫經商,並且收了他的錢,不過孩兒沒有將一分錢擅自花銷,全部補貼在南洋都司缺口,畢竟將士們跟著孤遠涉南洋,要想讓他們賣命,非重金不可。而朝廷撥給南洋都司的用度,根本不夠,孩兒是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才出此下策的。請父皇明鑒。”

丘浚心中暗嘆:“太子,絕對是準備過的,預備過陛下問這個問題,他該怎麽回答,只是他顯著太聰明了。”

丘浚相信,太子一定將首尾清理幹凈了。

即便皇帝派人去查,也查得出來,太子從冼家得到錢,全部用在公務上了。

但是丘浚更相信,太子的錢定然有些見不得人的去處。

這都不用查。

這是一些政治人物的必然。

只是太子如此回答,反而增加了幾分狡辯的性質。面對一般人可以應付過去,可惜眼前的人不是一般人。

朱祁鎮一輩子看人說謊,比聽人說話都多。

皇帝一輩子最重要的素養,是要分辨出,誰說的是真話,誰說的是假話,誰說的是半真半價,誰說的是有真有假,還有什麽真中有假,假中有真,什麽九真一假,九假一真,等等。

太子的話一出來,朱祁鎮就知道其中有問題。

但是朱祁鎮沒有問。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是太子,難道真能查他。

查太子是一個嚴重的政治事件,而且朱祁鎮這個位置上,太清楚一件事情了,就是他在上面做一分,下面能做到十分。

朱祁鎮只要露出一絲對太子的不滿,他其他幾個兒子,心中的非分之想,就會像是野草一般瘋狂生長。

所以,朱祁鎮就當太子說的都是真的。

朱祁鎮說道:“這算什麽事?少府不是也在做生意嗎?你缺些用度,本不算什麽事情。”

太子暗暗松了一口氣,揣摩朱祁鎮的意思,試探說道:“父皇,要不我勸妹夫,將冼家產業並入少府之中?以解朝廷用度之缺?”

朱祁鎮說道:“不行。天子豈能奪人之產,這樣的話萬萬不能再說了。”

太子說道:“孩兒失言了。”

太子的態度,讓朱祁鎮有一些失望,他並不僅僅是失望太子,因為他知道太子的這種態度,並不僅僅是太子自己的態度,而是很多人的態度。他們將那些坐大的商人當成待宰的羔羊。

從這些人哪裏搞錢,從來是天經地義的。

就好像王恕將徐家的家產充公,完全不算什麽。

而今冼景更是依靠朝廷起家的,如果他沒有娶重慶公主,他現在根本算不上一號人物。

朱祁鎮並不是覺得商人就很好,很正確。

但是一切發展都要有度。這樣權力上層對下面的予取予求。朱祁鎮作為權力最上層的皇帝,是一個很好的體驗。

只是作為下層的商人,會是一個什麽感受?

如果所有商人最高追求,就是成為一個紅頂商人,或者幹脆像汪嶽一般,棄商入仕,成為朝廷大員。

大明商業完全依附於權貴。依附於政治。就成為一潭死水了。

朱祁鎮並不是絕對,經濟不能依附於政治,但是絕對不是這樣一個依附的辦法。

朱祁鎮心中對擬定商法的想法,更加迫切了。

不過,朱祁鎮問太子這一件事情,並不是為了說這個的,他將他自己的想法拉回來,說道:“冼家交稅嗎?”

太子微微一愣,有些遲疑地說道:“兒臣不知道。”

朱祁鎮看到出來他是真的不知道。

想來也是太子只需關注收益就行了,至於具體經營細節,就不用管了。

朱祁鎮問丘浚說道:“丘卿,你知道冼家交稅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