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男人怎麽畫?

淅淅瀝瀝,一場春雨悄然在夜色中無聲而至,待到淩晨,長安亭台樓閣籠罩在雨幕之中,洗刷去了一個冬天累積的沉悶,萬物似乎都喚來了新生。

國子監中朗朗讀書聲如潮,松玉芙看著學舍前方的一張空蕩蕩的桌案,眼神略顯復雜,卻又化為了無可奈何的一聲輕嘆。

許不令入京後,呆在學舍中的時間加起來都不過一個月,要麽在鐘鼓樓敲鐘,要麽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以前尚不覺得有什麽,不過自從上次在鐘鼓樓莫名其妙親了下許不令後,松玉芙心中就感覺怪怪的。

畢竟是她動的手,松玉芙也不好去怨許不令,但事情已經出了,再不去想,還是會從不經意間閃現在腦海中。

簪子已經要回來了,按理說彼此該再無牽扯,想來許世子也不太喜歡我這樣的惹禍精吧……

松玉芙默默想著,帶領完早讀後,便出了學舍,走向國子監後方居住的院落。

只是走到半途,便瞧見爹爹松柏青撐著油紙傘,提著一壇子酒迎面而來。

松玉芙稍微愣了下,在她的印象裏,爹爹從來不喝酒,娘親在的時候還會四處逛逛園子,娘親病故後,便只剩下寫字、看書、講學了。

松玉芙小跑著上去,躲到油紙傘下,有些疑惑的詢問了一聲:

“爹,您準備出去?”

松柏青一向沒什麽表情,只是把傘交給女兒,點了點頭:

“回家一趟,你師伯回來了,要在京城呆幾天,之後去嶽麓山。你還未曾見過你外公,到時候跟著過去住兩年。”

“啊?!”

松玉芙撐著油紙傘,小臉兒上本來露出幾分激動,可很快又被莫名失落壓了下去。

嶽麓山她聽過好多次,地處楚地,山裏有個小學堂,原本只有個夫子在哪裏教些周邊村上的小孩,一直默默無聞。直到二十多年前,忽然有兩個人橫空出世,分別以畫、棋的造詣聞名江湖,那個畫聖就是徐丹青。

後來所有人一打聽,才曉得這兩個人師出同門,天下無論文武一時間都跑去嶽麓山,想尋找哪位高人拜師,連先帝都曾派人過去請過一次,只可惜從來沒人找到過那個傳聞中的小學堂。

那個老夫子教出來的學生,實際上有四個,分屬琴棋書畫,只可惜天下間奇人輩出,有兩個沒能成大器,松柏青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松柏青並非沒本事,而是出師後總覺得字寫得好沒用,本事當用在治國安邦上,一頭紮進長安城就開始走仕途,一直走到了今天。

松玉芙從小就對徐丹青和哪個傳聞中的外公很向往,能跟著徐丹青過去看望一下外公自然很激動。可路途遙遠一走就是兩年,等兩年後她回來,許不令應該就回肅州城了……

念及此處,松玉芙抿了抿嘴,默然不語。

松柏青行走在雨幕中,偏頭看了眼女兒:“不想去?”

“不是……想去的……”

松玉芙糾結了很久,還是點頭嘿嘿笑了下。

松柏青嘆了口氣,稍微沉默了片刻:

“女大不中留,想嫁人理所當然。不過爹爹沒什麽嫁妝,你外公厲害,到時候想嫁誰你和他老人家說,王侯也好門閥也罷,應該都會給個面子。”

“哪有~……”

松玉芙臉頓時紅了,搖了搖頭,弱弱的撐著傘跟著不說話了。

……

父女倆兜兜轉轉,來到竹籍街的老宅外。

雨幕之中,身著書生長袍,手持墨黑油紙傘的徐丹青,遙遙便露出幾分明朗笑容:

“柏青,多年不見,你倒是還記得我這愛好,有心了。這是玉芙吧,當年看見的時候才兩三歲,如今都這麽大了。”

松玉芙其實有點緊張,畢竟畫聖的名頭太大了,幾乎到了無人不知的地步。

稍微打量一眼後,松玉芙上前福了一禮:“徐伯伯。”

“呵呵……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乖。”

徐丹青很自覺的從松柏青手中接過了酒壇,又看向有些寒酸的小宅院:

“不過上次走的時候宅子還是新的,這一晃十來年,也沒見你換一個。國子監祭酒月俸想來不少,住這裏也太寒酸。”

徐丹青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浪蕩子,若不是諾大名氣在,松玉芙都要皺眉了。

松柏青打開門鎖進入院落中,向來不苟言笑,對王侯子弟都愛理不理,又豈會搭理這個沒正形的同門師兄,平淡道:

“這些日子便住這裏,不然就睡街上,你又不是沒幹過這事兒。”

徐丹青收起油紙傘,來回打量一圈兒:“念在師出同門的份兒上,我便屈尊在這兒住下。說實話,師兄我只要想,住太極宮都沒人說啥,聖上前幾天還賜了根筆,那是求著我出山……”

松玉芙跟在後面,實在忍不住,小聲嘀咕道:“徐伯伯,封筆便如江湖人封劍與匣一樣,好像按規矩就不能重新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