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敬江湖(大結局)

兩年後。

建平三年的冬至,一場細細密密的小雪,落在長安城千街百坊之間。

晨鐘響徹街巷,數萬百姓,站在朱雀大街兩側,沿街酒樓茶肆的圍欄和窗戶旁,文人士子齊聚,眺望著朱雀大街中央。

五馬並驅的車輦,從朱雀大街上行過,前方的西涼軍大將楊尊義,高舉大旗,上書‘肅’字。

車輦後方,是整齊排列的西涼鐵騎,武裝到牙齒,宛若一座座鋼鐵堡壘,都是剛從漠北草原的戰場上歸來,身上血腥氣尚未消散,無時無刻不震懾著天下宵小。

朱雀大街的盡頭,宮門大開,禦林軍垂首而立,等著這架諸侯車輦。

太極殿外,文武百官分立左右。

年僅十二歲的大玥皇帝宋玲,手捧托盤,上面放著傳國玉璽,站在台階上安靜等待。

今天,是宋氏帝王禪位的日子。

雖然規模很大,到場的王侯將相極多,但大殿外的氣氛,卻不怎麽樣莊嚴肅穆,也肅穆不起來。因為與其說是禪位的儀式,倒不如說是許家的慶功宴。

西涼軍連續征戰近三年,收了南越,平了江南,又橫掃雙王相爭的北齊,雖然宋玲身上那件龍袍尚未脫下,但所有人都已經知道,這個天下姓‘許’了,現在所做的,不過是個必要的流程罷了。

沒人會在意宋氏怎麽想、宋玲會不會禪位,大勢之下,個人意志根本左右不了大局。

在許不令帶著西涼軍,滿載姜氏宗親,從漠北歸來那天,宋氏宗氏的老人,便‘滿心誠懇’地跑到肅王府上,表明‘宋玲年幼、難掌大局,希望肅王能入主皇城’的意願。

對於這個無理請求,肅王自然是嚴詞拒絕。

然後小皇帝宋玲,就召見肅王,當朝說起禪位的事兒。

肅王自然還得拒絕,甚至當場脫了蟒袍,說要告老還鄉,表明自己沒有圖謀皇統的想法。

再然後就是五大門閥、文武百官、三軍將士,在殿前跪請肅王繼位。

肅王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勉為其難地接受,並當場發話,會厚待宋氏宗親。

這下面有什麽彎彎繞繞的門道,所有人都清楚,看起來甚至有點假惺惺。

但肅王許悠心裏面,還是發自真心地不想登上龍椅。

許悠畢竟和宋暨稱兄道弟,父王許烈和宋氏帝王更是同生共死的交情,接受了宋玲禪位,無論這龍椅來的多麽正當,他跑來接‘侄子’的皇位,在史書上看來,都有點欺壓舊主、不忠不義的意思。

本來肅王許悠的意思,是先當攝政王混著,等他哪天合眼入土了,再讓許不令來接受禪位。

但最後想了想,讓許不令接受禪位,對後世名聲也不好,還不如他這當爹的,直接把黑鍋背了,這樣許不令就是清清白白的太子身份,順理成章登基,也不用再搞這些假惺惺的玩樣兒自欺欺人。

渾厚鐘聲中,馬車穿過宮門,來到太極殿的台階下。

肅王許悠從車輦上下來,滿頭白發下的雙眸,看向廣場四周黑壓壓的人群,眼中有幾分恍如隔世的味道。

當年,許悠和肅王妃手拉手離開長安的時候,他從未想過能再回來,更沒想過有一天,能站在這個位置,看著天下間的一切。

而在場覺得恍如隔世的,也絕不止許悠一人。

廣場右側的宮閣下,數百王侯公卿站在這裏觀禮。

五大門閥之首的蕭家家主,蕭庭蕭大公子,寒冬臘月手持折扇,滿眼都是感嘆之色,搖頭晃腦道:

“以前我站在這兒的時候,還在拿姑姑買胭脂的銀子,賭許不令和人掐架輸贏,誰能想到短短幾年的光景,他爹就變皇帝了。這我以後要是當了宰相,豈不是得整天對他點頭哈腰……”

穿著誥命服的孟花,拉著女兒的手,用胳臂肘撞了蕭庭一下:

“你能不能把扇子收了?”

“女人家懂個什麽?這叫風雅。”

“在場上萬人,就你最風雅,也不怕人笑話,還當宰相,你就適合當宰豬的。”

“嘿——要不是打不過你,我非得讓你明白什麽叫夫綱……”

……

蕭庭身側,是其他門閥的首腦。

陸紅信是陸紅鸞的兄長,許不令大舅子,瞧見肅王登基,自然滿懷欣慰。

幽州崔氏的崔懷祿,和夫人王氏,托‘後宅一霸’崔小婉的福氣,又變成了國丈,自然也喜笑顏開。

五大門閥四個都和許家是姻親,獨獨剩下的少府李思,明顯有點不是滋味,這些日子一直都在走動,想讓肅王許悠續弦立個皇後,至於能不能成,就不得而知了。

五大門閥的後方,是一眾王侯公卿。

松玉芙的老爹松柏青,如今還是國子監大祭酒。

南越君主陳瑾,因為女兒陳思凝成功拿下許不令,如今受封郡王,不用擔心許不令秋後算賬,也算保全了陳氏,站在人群中也是面帶笑意。